宋渠宋炜《瞬息的仪仗:致亡父(宋炜)》
2018-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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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守旧的父亲,爱恋光景的老人,哮喘、气紧, 在下午的庭院里劳作,避风如仇。 而一阵花粉袭击了他,一场假寐 带给他梦中不曾预见到的另一个下午,一年后的 这个下午:我把松木梯子搭上樱桃树 爬上屋顶;一片揭开的瓦下跳出一只蝎子, 随之暴露的,是其下令我双手刺痛的年长之秘: 光天化日之下,我看见屋梁下走出一个男人 斜光下细眉善目,与他身前不同。 他抬头说话,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嗡营 甜而精密,并粘满了这屋顶的亮瓦(天空如玻璃 把我和他的形体令人不觉地吸在一起)。但我不能听清。 因为他似乎是在命令,却更像祈求, 要我下房来,灌园,锄地,去芜存菁,给残存的花木生气。 我回头看:花园里没有什么是死去了的,只有我 消失在花园的上空;而他在邻近花园的房间里显然是 徒劳地关怀着。这时突然飞来一只鸟,它站在 离我不远的地方,黑羽,乌脚,敛着翅, 头也藏在其中,像一片新添的瓦,看上去 要来掩盖父亲的秘密。我朝它扔去一粒 瓦缝中拾来的腐樱桃,它惊起,双翅展开, 天色一亮,接着又更紧地敛拢,仿佛把天空 整个地收进了双翅间。我再埋头看屋里:一片漆黑 父亲已不在那里,甚至没有再次留下尸体 或寿衣;我一下子哭出声来,但我想 鸟儿它不会听见,甚至对于刚才发生的,我也 不能长期记住。父亲回来,事先我并没有更真实地梦见, 可他的突如其来证明了幻象的必然性:陌生的纪律。 他变得温和,像一个恩赐,光荣降临,又 同时是一种大力,让我屈从。可是我一直 在全过程中漫不经心,被一只鸟吸走注意力, 说明他并未施暴,而相反,是在对我宽恕。 我想,那一刻幸福是顺着我朝下看的姿势显形的, 幸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但我原本就已 强烈下倾的姿势能承受吗(当时光飞逝,幸福是否也 如从树上掉下的樱桃一样变得腐烂,被飞鸟衔走)? 各种规劝、训导与期望已都被死去的父亲取消了, 代之以我未曾弄明白的宽大与容许:在其中, “时间过去”与“时间未来”皆已消亡,唯独剩下此时。 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此时已经发生。 92,10,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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