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2024-09-08
63次浏览
第 十 首
愿有朝一日我在严酷审察的终结处 欢呼着颂扬着首肯的天使们。 愿敲得脆响的心之槌没有一只 不是落在柔和的、怀疑的或者 急速的琴弦上。愿我的潸然泪下的颜面 使我容光焕发;愿不引人注目的哭泣 辉耀起来。哦忧伤的夜夜,那时你们于我 何等亲切。愿我没有更卑屈地跪着,无可慰藉的姊妹, 来接纳你们,没有更松散地委身于 你们松散的头发。 我们,挥霍悲痛的人。 我们怎样努力看透那凄惨的时限,试图预见 悲痛是否会结束。可它们竟是 我们用以过冬的叶簇,我们浓暗的常春花, 隐秘岁月的时序之一――,不仅是 时序――,还是地点,居留地,营房,土地,寓所。 然而,悲哉,苦难之城的街巷是何等陌生, 在那虚假的、由于小声为大声淹没而形成的 寂静中,有镀金的喧哗,爆裂的纪念碑, 从铸模空处的铸型中虚张声势而出。 哦,一个天使怎样不留痕迹地践踏着他们的抚慰市场, 市场旁边有现成买到的教堂:干净, 封闭,幻灭,有如星期日的邮局。 但是外面,年市的边缘不断泛着涟漪。 自由的摆荡!热情的潜水人和魔术师! 以及俗艳幸福的人形射击场,那儿 靶子来回摆动发出白铁皮的声响, 如果一个更伶俐者射中它。被喝采声弄昏了头, 他蹒跚前行;因为货摊在击鼓怪叫, 抬徕每个好奇的人。但是对于成年人, 特别值得一看的是,金钱如何繁殖,按照解剖学方式, 不仅仅是为了娱乐:金钱的生殖器, 一切,整个,全过程――,富于教育意义,而且 保证丰饶………… ……哦,可是就在外面, 在最后的板壁后面,贴着"不朽者"的广告, 就是那种苦味的啤酒,只要饮者同时咀嚼出 新鲜的乐趣,它就会对他显出甜味来……, 而在板壁的背面,就在它们后面,一切都是真实的。 孩子们在游戏,情人们在拥抱着,――在旁边, 诚挚地,在稀疏的草地上,还有狗群在撒欢。 青年人被招引得更远;也许他爱了上一个年轻的 悲伤……他跟着她来到了牧场。她说: 远得很。我们住在外面,那一边……。 哪儿?于是青年人 跟随着。他为她的风度所动。肩膀,颈项――,也许 她出身于名门望族。但他离开了她,转过身来, 回首,点头……又有什么意思?她是一个悲伤。 只有年轻的死者,在永久宁静的、 断绝尘缘的最初状态中, 爱慕地追随着她。她在等待 少女们,并和她们交朋友。轻轻向她们展示 她穿戴些什么。痛苦的珍珠和忍耐的 细面纱。――她跟着青年人一起走了 沉默地。 可是在她们所居住的那边,在山谷里,一个较老的悲伤 眷顾着青年人,当他发问时:――她便说,我们曾是 一个大家族,我们是悲伤。父辈们 在大山那边经营着采矿;在人间中间 你有时会发现一块精致的原始哀愁 或者,从古老的火山发现含矿渣的石化的愤怒。 是的,它是从那里来的。我们一度很富有。 于是她轻盈地将他引过悲伤的宽广景色, 向他指示庙堂的圆柱或者那些城堡的 废墟,当年悲伤王侯曾从那里贤明地 统治过国土。向他指示高大的 泪之树和盛开忧愁之花的田野, (活人把它们只认作温柔的簇叶); 向他指示正在吃草的悲哀的动物,――有时候 一只鸟惊恐地飞走了,笔直飞过它们仰望的视野, 远处是它的孤独叫喊的文字形象。―― 晚间她将他引向悲伤家族长辈们的 坟墓,引向神巫们和先知们。 可夜临近了,她们更轻柔地徘徊着,不久 月亮上升了,那警戒着一切的 墓碑浮现出来。对尼罗河畔的那一个有如兄弟, 那巍峨的斯芬克斯――:沉默房室的面容。 于是他们惊愕于加冕的头颅,它永远 沉默地将人脸置于 星斗的天平之上。 他的目光,由于早夭而眩晕, 竟看不见它。但她的凝视 从双冠边缘后面出现,吓走了枭鸟。而枭鸟 以缓慢的下滑姿势沿着脸颊掠过, 那具有最成熟弧形的脸颊, 在两面打开的书页上,以新的 死者听觉微弱地描绘着 不可言述的轮廓。 而更高处是星群。新的星群。苦难国土的星群。 她缓慢地称呼悲伤:"这里, 看哪,看骑士,手杖,而更完满的星象 他们称之为:果实冠冕。然后,更远处,靠近极地: 是摇篮,道路,燃烧的书,玩偶,窗户。 但在南方的天空,纯净得如在一只被祝福的 手掌中,是光辉灿烂的M. 它意味着母亲们……" 但死者必须前行,沉默地将他带到 更古老的悲伤,直至浴照在 月光中的峡谷: 那喜悦之泉。她充满敬畏地 称呼它,说道:"在人们中间 它是一条运载的河流。" 站在山脚下。 于是她拥抱着他,哭泣起来。 他孤单地爬上来,爬到原始苦难之山。 而他的步伐一次也没有从无声的命运发出回响。 但是,如果她在我们、无尽的死者身上唤醒一个比喻, 那么请看,她或许是指空榛树上 下垂的柔荑花,或许意味着 早春时节落在幽暗土壤上的雨水。―― 而我们,思考着 上升的幸运,会感受到 当一个幸运降临时 几乎使我们手足无措的情绪。 1912年初,杜伊诺; 1913年晚秋至年末,巴黎; 1922年2月11日,穆佐 绿 原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