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友及朋,由朋及党,由党及群,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滚雪球般越来越多,以自己为中心的势力范围逐渐扩大、蔓延,最终如火如荼,发展成不可遏止的局面。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揭竿而起,天下响应,夺取政权便如探囊取物一样了。这就是古代帝王夺取天下的必由之路。

  【经文】

  臣闻周有天下,其理三百余年。成康之隆也,刑措四十余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余年。[太公说文王曰:“虽屈于一人之下,则申于万人之上,唯贤人而后能为之。”于是文王所就而见者六人,求而见者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友之友谓之朋,朋之朋谓之党,党之党谓之群,以此友天下贤人者二,人而归之,故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之谓也。]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伯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候恣行,强凌弱,众暴寡。[吴王问伍胥曰:“伐楚如何?”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之,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即归,彼归即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误之。既疲,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阖闾从之。楚于是乎始病。

  越王勾践问于大夫种曰:“伐吴如何?”对曰:“伐吴有七术,其略云尊天事鬼,以空其邪;遗之好美,以荣其志;遗之巧工,使起宫室,以尽其财;遗之谀臣,使之易伐;强其谏臣,使之自杀;坚甲利兵,以承其弊。越王于是饰美女西施,献之吴王。吴王悦之。子胥谏,不受。吴王诛子胥。越又为荣盾,镂以黄金献之吴王。吴王受之,而起姑苏之台,五年乃成,百姓道死。

  越又蒸粟种遗吴王,吴王付人种之,不生,吴大饥。齐桓公欲弱楚,乃铸钱市生鹿于楚。楚闻之,喜,废耕而猎鹿,桓公藏粟五倍。楚足钱而乏粟。桓公乃闭关,楚降者十四五。及柯之盟,桓公欲倍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其称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郑桓公欲袭郐,先问郐之豪杰、良臣、辩士,书其名姓,择郐之良田贻之,为官爵之名而书之,因为疆场郭门之外而埋之以鸡狐之血。郐君以为内难也,尽杀之。桓公因袭郐。此皆诸候恣行,天子之令不行也。]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人之始苦也。[齐侯与晏子坐于露寝,公叹曰:“美哉!兹室其谁有此乎!”

  晏子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人,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人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人归之矣。诗云:‘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陈氏之施,人歌舞之矣。后世若少堕,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后果篡齐。智伯从韩魏之君伐赵,韩魏阴谋叛。

  智果曰:“二王殆将有变,不如杀之;不杀,则遂亲之。”智伯曰:“亲之奈何?”智果曰:“魏宣子之谋臣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与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万家之县各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智伯不从。韩魏果反,杀智伯。]于是强国务功,弱国务守,合纵连横,弛车毂击,介胄生虮虱,人无所告诉。

  【译文】

  我听说周朝拥有天下太平元事的时间有三百多年,成康兴盛之际,刑罚搁置四十多年不被使用,及其衰落,也是三百多年。[姜太公对周文王说:“仅屈居于一人之下,然而却高居于万人之上,只有贤能之士能做到。”于是周文王礼贤下士亲近并见到的有六人,经过寻找后见到的有十人,一经呼唤即成为朋友的有上千人。由友及朋,由朋及党,由党及群,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用这种办法来接交天下贤能之人有三分之二。人民也都归顺他。所以说:“周文王得了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向商纣称臣。”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此五霸相继兴起。这些霸主常常辅佐天子,兴利除害,诛除暴虐,禁止邪恶之事,扶正天下,使天子得到万人景仰。五霸死后,圣贤之人没有继续出现,天子于是孤弱起来。号令不被施行,诸侯恣意罔行,以强凌弱,以众欺寡。[吴王问伍子胥:“你认为攻打楚国会怎么样?”伍子胥回答说:“楚国执掌大权的人很多,但却不团结,没有一个能在忧患时担当大任的。如果派三支军队骚扰楚军,一军到,楚军必定会全部出动。彼出动,我撤退,彼撤退,我出动,这样楚军一定疲败不堪。多次骚拢楚军,再多方面对它进行误导。等到疲乏之后,再以三军来攻打它。这样必定能大败。”

  吴王阖闾听从了伍子胥的建议。楚军因此开始衰败。越王勾践问大夫文种:

  “你以为攻打吴国怎么样?”文种回答:“攻打吴国有七种方法,策略是这样的:尊天命,事鬼神,控制邪异之说;赠送贵重的东西,取悦吴王的心,使其妄自尊大;赠送能工巧匠,建造华美浩大的宫室,使吴国财物困乏;赠送阿谀奉承的奸臣,向吴王献媚,使吴王狂妄自大;怂恿进谏的大臣向吴王进言,使吴国内部自相残杀;乘吴国衰弱之时,用精锐的部队攻打。”鉴于此,越王勾践把美女西施进献吴王,吴王很高兴。伍子胥进谏阻止,吴王不听,反而杀了伍子胥。越国又把雕刻着黄金的精美栏杆进献给吴王,吴王开始建筑姑苏台,花了五年时间才建成,老百姓尸横遍野。越国又蒸粟米种送给吴国。吴国发给老百姓播种,结果颗粒不生,于是全国发生大饥荒。齐桓公想要削弱楚国的势力,就铸造大量的钱币从楚国高价收买大量的活鹿。楚人闻说鹿贵,大喜,纷纷弃农猎鹿。齐桓公储藏粮食是平常的五倍。楚国人虽然钱多,却没有粮食,齐桓公封闭关门,楚国降齐国的人有十分之四五。

  及至在柯地会盟,齐桓公想要背弃信义,不归还鲁国侵地,管仲劝说桓公,不背曹沫之约,树立齐国的威望。各个诸侯国果然由此归顺齐国,所以说:

  知道给予,是获取政权的法宝。郑桓公想要偷袭郐国,先打听郐国豪杰、良臣、善辩之士的姓名,然后挑选郐国的良田赐给他们,继而封以高官显爵,并把这些封赐书写在册籍上,埋在城门外的战场上,用鸡狐之血来祭祀。郐国国君认为国内发生内讧,把这些豪杰,良臣、辩士全都诛戳了。郑桓公于是偷袭郐国。以上这些都是诸侯恣意罔行,天子的号令不被施行的例子。]

  田常篡夺齐国的大权,范、中行、知、赵、魏、韩把持晋国朝政,后来,范、中行、知三家败亡,赵、魏、韩三家分晋,成为战国时的诸候国。从此之后,百姓开始遭难。[齐桓公与晏子坐在大堂之上。齐桓公感叹道:“真美呀,象这样的宫室还有谁会拥有呢!”晏子说:“你所说的话,是与陈氏相比吗?

  陈氏虽然没有大的功德,却有恩惠于别人,官爵奉禄这些东西,他从你这儿索取的少,施与别人的却很多。你厚征暴敛,陈氏优厚施与,所以人民都归顺他。《诗经》说:‘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陈氏施恩的行为,必定得到人民的赞扬。你的后代如果稍微一怠惰衰落,陈氏那时还健在,那么齐国将成为陈氏的了。”后来陈氏果然篡夺齐国大权。智伯令韩、魏的君主跟随自己攻打赵国,韩魏两国阴谋造反。智果对智伯说:“韩、魏二王大概要反叛,不如杀掉他们,不然就亲近他们。”智伯说:“亲近他们该怎么办?”

  智果说:“魏宣子的谋臣赵葭,韩康子的谋臣段规,都是能劝说其君主改变计策的人,你与这两个人约定一同攻打赵国,然后再分封这两个人万户之县各一。如果这样,韩魏二王就不会背叛。”智伯不听智果的计策。后来韩魏两家果然造反,杀了智伯。]当此之际,强国致力攻打弱国,弱国忙于严守。

  合纵连衡,战火四起,士兵的铠甲头盔长满了虱子,百姓的冤苦无处诉说。

  【按语】

  身为一方霸主,欲称霸天下,节制诸候,除了要靠军事实力以外,更要修行仁德,讲求信义。齐桓公接受管仲的建议,不背曹沫之约就是很好的例子。

  齐桓公归国即位后,想要成就霸业,于是任用管仲、鲍叔、隰朋等贤人治理国家加强军事实力。齐国逐渐强大,开始吞并邻国。齐桓公五年,桓公派兵攻打鲁国。鲁国此时正是庄公在位。庄公派自己的大将曹沫与齐国交战,结果连连失利。庄公害怕了,请求割地求和,桓公同意了,于是双方会盟柯地。齐桓公与鲁庄公坐在盟坛上谈判,曹沫突然拿着匕首劫持齐桓公。齐桓公的左右一时都愣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同曹沫:“你想要干什么!”曹沫回答:“齐国强大,鲁国弱小,你们以大欺小强占我们鲁国土地,太过分了!”

  齐桓公君臣见状于是答应全部归还鲁国侵地。曹沫于是放下匕首,走下盟坛,归到臣子的位置上,神色不变。齐桓公大怒,想要毁约,管仲劝他说:“如果因为贪图小利而失信于天下诸候,我们就会处于被动,孤助无援,不如归还侵地,以此来取信天下诸侯,树立我们齐国的信誉。”齐桓公听从了管仲的劝告,把战胜得到的土地都归还鲁国。齐国因此威望大增,各诸候国也都想归附齐国。

  齐桓公因为遵守信誉,肯于放弃小利,顾全大体,得到各诸候的信任,最终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所以说不论是国家、公司还是个人,要想成就事业,除了靠实力之外,还要讲求信誉,以信取人,不要顾小利忘大局。

  【经文】

  及至秦蚕食天下,并吞战国,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法严政峻,谄谀者众。使蒙恬将兵北攻胡,尉佗将卒以戍粤,宿兵无用之地,人不聊生。

  始皇崩,天下大叛,陈胜、吴广举于陈[陈涉、吴广戍渔阳,屯大泽。会天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当斩。二人乃谋曰:“今已失期当斩。今举大计亦死,死为国可乎?”乃先说鬼神威众,因斩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耳。壮士不死,则亡已;死则举大名。侯王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遂分将徇地,自立为陈王。]武臣张耳举于赵,[武臣略定赵地,号武信君。蒯通说范阳令徐公曰:“范阳百姓,蒯通也。窃悯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也。”徐公再拜曰:“何以吊之?”通曰:“足下为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手,甚众。然而慈父孝子所以不敢事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乱,秦政不施,然而慈父、孝子将争接刃公之腹,以复其怨,而成其名,此通之所以吊也。”曰:“何以贺得子而生也?”

  通曰:“赵武信君不知通不肖,使人候通,问其死生,通见武信君而说之曰:

  ‘必将战,胜而后略地,攻得而后取天下城,臣窃以为殆矣。用臣之计,无战而略地,不攻而下城,传檄而千里可定矣。’彼将曰:‘何谓也?’臣因说曰:‘范阳令宜整顿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死、贪而好富者,故欲以其城先下君,先下君而不利,则边地之城皆将相告曰:范阳令先降而身死。

  必将婴城固守,皆若金城汤池,不可攻矣。为君计者,莫如以黄屋朱轮迎范阳令,使驰鹜于燕赵之郊,则边城皆将相告曰:范阳令先下而身富贵矣。必相率而降,犹如坂上走丸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徐公再拜,具车马遣通。通遂以此说武臣。武臣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赵闻之,降者三十余城,如蒯通策也。]项粱举吴,[梁令  论曰:干宝称:“帝王之兴,必俟天命,苟有代谢,非人事也。尧舜年禅,体文德也;汉魏外禅,顺大名也;汤武革命,应天人也;高光争伐,定功业也。各因其运而得天下。隋时之义大矣哉。”曰:“自古丧大业,绝宗禋,其所以致削弱祸败者,盖渐有由矣。三代以娶色取祸,赢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成败之来,虽亦有数,然大抵得之者,皆固得贤豪,为人去利除害;其失之者,莫不固任用群小,奢汰无度。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又曰:‘远佞人,去僻恶。’有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