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

  丑为星纪,吴越之分,上应斗牛之宿,下当少阳之位。[今之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庐江、广陵、六安、临淮皆吴之分野;今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南海皆越之分野。]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扬州保强,三代要服不及以正。国有道则后服,无道则先叛。”

  故《传》曰:“吴为封豕长蛇,荐食上国,为上国之患,非一日之积也。”

  【译文】

  丑为星纪之次,吴越的分野恰好同斗牛、少阳二星座遥相呼应。[今天的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庐江、广陵、六安、临淮都是吴国分野;今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南海都是越的分野]古人说:“生活在长江以南及五湖之间的人比较分散,不易统一,只能凭借扬州这一有利的政治经济要地,并以公正的态度对待子民方能统治三代。治国有道的最后归服,治国元道则率先背叛。”因此《左传》说:“吴就如同正在生长的大猪和长蛇,不过是口中之食,早晚要被大同吞并。要想对强国构成威胁并不是一天可以做到的。”

  【按语】

  这是分析了吴国的地理位置,它既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有不利于统治的缺憾,关键在于治理者如何扬长避短。“封豕长蛇”的比喻同时也说明了吴国由弱到强决非易事,它是一个长期的艰难成长过程。对于当今社会来说,大到治理国家小到管理一个企业同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后者。现有的状况不足以说明将来,只要攻其所长,不断摸索,积累经验,就必会一鸣惊人。

  【经文】

  汉高帝时,淮南王英布反[布都六安,今寿州是也]。反书闻,上召诸将,问:“布反,为之奈何?”汝阴侯滕公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有筹策,可问。”[初滕公问令尹,令尹曰:“是敌当反。”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赏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故反耳。”]上乃召见,问薛公。薛公对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中、下计?”令尹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议曰:合从山东为持久之策,上计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议曰:长驱入洛,以决一朝之战,中计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议曰:自广江表,无窥中原之心,下计也。桓谭《新论》曰:“世有围棋之戏,或言是兵法之类也。

  及为之,工者遂基疏张置以会围,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胜。中者则务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故胜败狐疑,须计数而定。下者则守边隅、趋作罫以自生于小地。”然亦不如察薛公之言,上计云:“取吴楚、并齐鲁及燕赵者。”

  此广道地之谓。中计云:“取吴楚、并韩魏,塞成皋、据敖仓。”此趋遮要争利者也。下计云:“取吴小蔡,据长沙以临越。”此守边隅、趋作罫者也。]

  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为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郦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国,此皆为身不顾其后,为万世虑者。故曰出下计。”上曰:“善。”果如策。

  【译文】

  汉高祖  孤承父兄遗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犹曹操不可卒除。将军为计,唯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及是平一江浒,称尊号,临坛顾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

  [议曰:陆士衡称孙权: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谋士之算;屏气局促,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味,以育凌统之孤。是以忠臣尽竟其能,志士咸得肆力,而帝业固矣。”黄石公曰:“贤人之政降人以体;圣人之逐降人以心。体降可以图始,心降可以保终。降体以体,降心以心。”由此观之,孙权“执鞭鞠躬”,降体者也;“披怀虚已”,心降者也。善始,令终不亦宜乎!]

  【译文】

  当初周瑜大力推荐鲁肃,认为他的才能可以担当辅佐君王之任。孙权当即召见鲁肃并与他对饮。孙权说:“现在汉朝衰弱,天下大乱,我继承父兄的遗业,想建立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绩。你既然屈驾来到我这里,将怎样帮助实现这个愿望呢?”鲁肃回答说:“从前汉高祖一心想拥戴义帝而不能如愿,原因在于项羽从中破坏。现在曹操就象从前的项羽,将军怎么能成为当世的齐桓公、晋文公呢?我私下认为,汉朝不会再复兴,曹操也不能一下子除掉。我觉得对于将军,只可占据江东,静观天下的形势变化,先保持住这块地盘也就不错了。然后打出帝王的旗号以谋取天下,这是汉高祖的功业啊!”等到现在,孙权平定了长江沿岸,建立了自己的尊号,他登上祭坛对众公卿说:“从前鲁肃曾经谈到过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明察事情的形势啊!”

  [陆机称赞孙权以执鞭驾车、鞠躬示敬的礼节来增强陆逊的威信;靠把兵权全部交给周瑜,来协助周瑜的军事行动;自己省吃俭用来增多功臣的奖赏;敞开胸怀虚心纳言,以接受谋士的计策;屏息静气,蹲在墙跟儿,来看护吕蒙的病情;吃着普通的饭菜,以便能抚养凌统的遗孤。因此,忠臣争相尽效他们的才干;志士都竭尽全力为他效劳,因而帝王的基业就稳固了。黄石公说:“贤人之政,因他的英明而使臣下能尽忠职守;圣人之政,因他的仁德而使臣下心悦诚服,能够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命。尽忠职守,众心一致可共谋霸业;心悦诚服,万民所仰可永保基业。降服人靠的是明达干练,降服心靠的是仁爱真诚。由此看来,孙公能“执鞭鞠躬”,可以招纳良臣;“披怀虚已”,可以使众心归己。有了良好的开端,那么它的结果也就不容置疑了。]

  【按语】

  鲁肃初见孙权,就发表了自己对天下形势的看法。后来张昭得知,便责怪鲁肃不够谦逊,讲了不少诽谤他的话,并说其年轻粗鲁,不可重用。但孙权并不介意,且更加器重鲁肃,其贤明真乃帝王少有。陆机称孙权“居帝王之位而虚怀若谷”,也有人说:

  “贤人执政以体降体,而圣人则以心降心。”孙权“执鞭鞠躬”是“降体”,“披怀虚己”是“降心”,因而他能够善始善终。由此看来领导者理应借鉴此法,以孙权为表率。

  【经文】

  黄武元年。魏使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濡须督朱桓破之。

  [初,曹仁欲以兵袭取中洲,伪先扬声欲东攻羡溪,朱桓分赴羡溪。既发卒,而仁奄至。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战,胜负在将,不在众寡。诸君闻曹仁用兵孰与桓耶?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无城池之守,又谓士众勇怯齐等故耳。今仁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疲困。桓与诸将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江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也。”桓因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仁果遣子泰攻濡须城,分遣诸将袭中洲。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泰等退,桓遂枭其诸将也。]

  七年,又使大司马曹休骑十万至皖城,迎周鲂。鲂欺之,无功而返。

  [吴鄱阳太守周鲂谲诱曹休。休迎鲂至皖城,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朱桓进计于元帅陆逊日:“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走。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道地皆厄险,苦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必尽,而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淮南,以窥许、洛。此万代一时,不可失也。”

  权先与陆逊以议,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也。]

  【译文】

  黄武元年,魏国派大司马曹仁率步兵、骑兵数十万进军濡须,濡须守将朱桓击败曹军。

  [当初,曹仁要进兵攻打中州,假装先扬言,要东进攻打羡溪。朱桓被派往羡溪。朱桓出兵,曹仁大军已经开到羡溪。众多将领都战战惊惊,很是慌张。朱桓分析道:“一般两军交战,胜败在战将,而不在军队的多少。诸位说我和曹仁相比,在用兵上谁优谁劣?兵法上有客方兵力超过主方一倍的说法(意谓主方犹可获胜),这指的是双方都在平原上,没有城池可以据守,又指在双方士卒的斗志相当的情况下。现在曹仁已经不是有智有勇的主帅,加上他的士卒非常胆怯,又是步行上千里,人困马乏。我和各位将军共同据守高城,南面是险要的长江,北靠山陵,以逸代劳,以主制客,这是百战百胜的形势。”朱桓于是偃旗息鼓,对外造成空虚软弱的假象,以此引诱曹仁。

  曹仁果然派他的儿子曹泰来攻打濡须城,派众将领去攻打中州。中州是将士家小所在的地方。曹泰等人一退兵,朱桓于是便开始攻打曹仁诸将。]

  黄武七年之后,魏又派大司马曹休率兵十万到达皖城,吴都阳太守周鲂诱骗曹休,使他迎周鲂入皖城。后来曹休才知被骗,只好无功而返。

  [东吴鄱阳太守周鲂,诈降引诱曹休,曹休带兵迎接周纺。曹休一到皖城知道已被周鲂欺骗,应当带兵返回。可他自恃兵力强大,主动要求打一仗。

  朱桓向元帅陆逊献计说:“曹休本来是凭着亲戚关系被重用,并不是有智有勇的名将。现在打起来一定会战败,战败就一定会逃跑。逃跑时理当取道夹石、挂车两条路。这两条路十分险要。如果用一万精兵沿小道前往伏击,他的军队就会全部被消灭,曹休也会被生擒活捉。请让我带领所属部下去拦截他,如果承蒙上大的神威能够消灭曹休,就可以乘胜长驱直人,进兵攻取寿春,割据淮南,伺机攻打许都和洛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失去啊!

  孙权先和陆逊商量,陆逊认为不能。所以,这个计策没能施行。]

  【经文】

  至权薨,皓即位,穷极淫侈,割剥蒸人,崇信奸回,贼虐谏辅。晋世祖令杜预等代吴灭之。

  [议日:昔魏武候浮西河,顾谓吴起曰:“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吴起对曰:“昔三苗氏左洞庭而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君,左河济、右太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仁政不修,汤放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今孙皓席父祖筑资,有天阻筑固,西距巫峡,东负沧海,长江判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地方几万里,荷戟将百万。而一朝弃甲,面缚于人,则在德之言为不刊之典耶?何为其然?陆机日:“《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玄》曰:‘乱不极则理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不少地利。

  《易》曰:‘王候设险以守其固。’言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险。’言守之由人也。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娄敬曰:“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其德薄也,形势弱也。”由此观之,国之兴亡亦资险,云:非唯在德而已矣。]

  至晋永嘉中,中原丧乱,晋元帝复渡江,王江南。宋齐、梁、陈皆都焉。

  此吴国形也。

  【译文】

  孙权死后,孙皓继位,他骄奢淫逸,残忍暴虐,崇信奸臣,致使贼人肆虐,左右朝政。晋世祖命杜预等发兵吴国,取而代之。

  [从前魏武候渡西河时对吴起说:“山河险要坚固,这是魏国的宝贝啊。”

  吴起回答说:“从前三苗氏左有洞庭湖,右有彭蠡湖,却不修仁义道德,因而被禹灭掉。夏桀左有黄河、济水,右有太华山,伊阙在它的南面,羊肠在它的北面,但不行仁政,因而被商汤放逐。因此说,在政德,不在山河险要。”

  现在孙皓承袭父辈祖先留下来的基业,有天险作坚固的屏障,西邻巫峡,东临大海,长江分划了它的疆域,崇山峻岭封住边境,土地方圆几万里,拥兵百万。然而,一时间却束手就擒。这样说,国家的稳固在于政德的说法难道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吗?这是为什么呢?陆机说:“《周易》里讲:‘汤武的变革是顺应了天意。’杨雄在《太玄经》中说:‘乱政不发展到极点就形成不了治理的形势。’这是讲帝王治理国家顺应天时不如凭借当时的形势。

  《周易》说:‘君王、诸侯设置险阻来守护他的国家。’这是说国家的稳固可以仰仗天然的险阻。又说:‘地利不如人和,国家的稳固在于政德而不在于地势险要。’这是说能否守护住国家在于统治国家的人。东吴的兴起,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的原因都有。这就是孙卿所说的‘合其三’。它的灭亡,则是由于单纯依靠自然险阻的原因。”娄敬说:“周室衰微,分出东周,天下诸侯从此不再朝拜,周王室并不能控制。这并非周王室的政德减少了,而是它的统治能力减弱了的缘故。”因此说来,国家的兴盛和衰亡有时也依据有无险阻,也就是说不光在政德卯何。]

  到了永嘉中年,中原发生战乱,司马睿又渡过长江在江南建立东晋。以后的宋、齐、梁、陈都建都于此。这便是吴国的概况。

  【按语】

  得天下难,失天下易。吴国最终还是亡于司马氏之手。纵观历史,各朝的灭亡几乎都是由于不能继承创业时期的励精图治,白白地坐享其成,其结果自然是一触即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