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不用兵
【原文】
《史记·律书》云:“高祖厌苦军事,偃武①休息。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拥兵阻扼②,选蠕观望③。宜及士民乐用④,征讨逆党,以一封疆⑤。’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会吕氏之乱,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且兵凶器,虽克所愿,动亦耗病,谓百姓远方何?今匈奴内侵,边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⑥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愿且坚边设侯,结和通使,休宁北陲⑦,为功多矣。且无议军。’故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⑧,天下富盛,粟至十余钱。”予谓孝文之仁德如此,与武帝黩武穷兵,为霄壤不侔⑨矣。然班史略不及此事。《资治通鉴》亦不编入,使其事不甚暴白,惜哉!
【注释】
①偃武:停止战斗。
②拥兵阻扼:派重兵扼守险要的地势。
③选蠕观望:选择时机观望。
④宜及士民乐用:应当调动兵马。
⑤以一封疆:以平定边疆。
⑥荷兵:征战。
⑦休宁北陲:使北方边境安宁。
⑧得息肩于田亩:得以休养生息,积极农耕。
⑨为霄壤不侔:是天壤之别。侔,相比。
【译文】
《史记·律书》中说:“汉高祖厌恶打仗,停止战斗休息。孝文帝即位后,将军陈武等人提议说:‘南越、朝鲜,拥重兵把守险地,选择时机观望。应当调动兵马,征讨叛贼,以平安边疆。’孝文帝说:‘朕能胜任皇上的衣冠,但想不到这一点。碰到吕氏之乱,误坐皇位,经常战战栗栗,恐怕大事没有结果。况且动用兵器,虽能克敌如愿,但打仗也会损伤自身,想到百姓的长远利益该如何。如今匈奴侵入内地,守边的官吏无功,边疆的百姓打仗已久,朕常常为他们感到伤心不安,没有一天能忘记。我希望一边巩固边防,一边派使节讲和,使北方边境安宁,这才是大的功德。暂不要谈论用兵。’因而百姓消除了内外的徭役,得以休养生息,积极农耕,天下富强繁盛,粮食非常便宜。”我想孝文帝如此仁德,和汉武帝穷兵黩武,真是天壤之别啊!然而诗。昌、发不为文、武讳也。宣王名诵而“吉甫作诵”之句,正在其时。厉王名胡,而“胡也虺蜴”、“胡然厉矣”之句,在其孙幽王时。小国曰胡,亦自若也。襄王名郑,而郑不改封。至于出居其国②,使者告于秦、晋曰:“鄙在郑地。”受晋文公朝,而郑伯傅王。唯秦始皇以父庄襄王名楚,称楚曰荆,其名曰政,自避其嫌,以正月为一月。盖已非周礼矣。汉代所谓邦之字曰国,盈之字曰满,彻之字曰通,虽但讳本字,而吏民犯者有刑。唐太宗名世民,在位之日不偏讳③。故戴胄、唐俭为民部尚书,对帝王的名字要避讳,这从周朝开始便有了,然而只是在本宗庙中避讳罢了。“克昌厥后,骏发尔私。”这是周成王时所作的诗。昌、发并不被文王(名姬昌)、武王(名姬发)避讳。周宣王名字叫诵而当时就有“吉甫作诵”的诗句,正在宣王时代。周厉王名字叫胡,然而“胡也虺蜴”、“胡然厉矣”的句子,是在其孙周幽王的时代。小国叫胡,也是自此时而起。周襄王名字叫郑,而郑地不改封呈。至于出国在外,使者对秦国、晋国说:“鄙人在郑地。”接受晋文公朝拜时,郑伯任傅王。只有到了秦始皇时因其父庄襄王名字叫楚,才称楚地为荆。秦始皇自己的名字叫政,为了自避其嫌,才改正月为一月。这大概已经不是周朝的礼节了。汉代所谓邦字叫国,盈字叫满,彻字叫通,虽只避讳本字,而官吏百姓违犯了就要判刑。唐太宗名叫世民,他在位期间不搞避讳。所以戴胄、唐俭为民部尚书,虞世南、李世绩在朝做官。到了唐高宗时,开始把民部改为户部,把李世绩改为李绩。在《讳辨》中说:“如今下级官员上书以及皇上诏书,没有听说有对浒、势、秉、机的避讳。只有宦官宫妾,才不敢说喻和机等字,以免犯了避讳。”这几个字都是唐代皇室先辈的名字中的字或音。宋朝崇尚文章的风俗大盛,所以礼官讨论,每次都想多些,避讳的字就有五十个。科举考场的试卷,只要有稍微涉及避讳的字,士人们就不敢用,一旦有人触犯,往往会被偷偷取消资格。国内科举制度更为加强了,这种避讳风大概不可能革掉。然而宋太祖名字内有从木从匀的字需要避讳,《广韵》中在进字中收入了。张魏公给儿子起名,音为进。宋太宗讳字内有从耳从火的字,又有梗音,现在成为人的姓氏就是这个缘故。宋高宗的名字讳从勹从口的字也是这样。宋真宗的名字讳从心从亘的字,读为胡登切。恒字如少一画就成了,于是字也不必再用,而改为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