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三 慎靓王元年(辛丑、前320)

  周纪三 周慎靓王元年(辛丑,公元前320年)

  [1]卫更贬号曰君。

  [1]卫国国君再次把自己的爵位由侯降到君。

二年(壬寅、前319)

  二年(壬寅,公元前319年)

  [1]秦伐韩,取鄢。

  [1]秦国进攻韩国,夺取鄢陵。

  [2]魏惠王薨,子襄王立。孟子入见而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

  [2]魏惠王去世,其子即位为魏襄王。孟轲前去拜见他,离开后对别人说:“襄王的样子就不像一个君主,和他接触也无法产生敬畏之感。他猛然问我:‘天下怎样才能安定?’我回答说:‘统一才能安定。’他又问:‘谁能统一?’回答:‘不滥杀人的人能统一。’‘谁愿意让他统一呢?’我回答说:‘天下的百姓都愿意。大王您知道禾苗吧,七八月间遇上大旱,禾苗都干枯萎靡。这时天上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禾苗就生机勃勃,一片葱郁。这样的势头,谁能阻挡!’”

三年(癸卯、前318)

  三年(癸卯,公元前318年)

  [1]楚、赵、魏、韩、燕同伐秦,攻函谷关。秦人出兵逆之,五国之师皆败走。

  [1]楚国、赵国、魏国、韩国、燕国联合讨伐秦国,进攻函谷关。秦国出兵迎敌,五国联军败退而回。

  [2]宋初称王。

  [2]宋国国君开始称王。

四年(甲辰、前317)

  四年(甲辰,公元前317年)

  [1]秦败韩师于鱼,斩首八万级,虏其将、申差于浊泽。诸侯振恐。

  [1]秦国在鱼大败韩国军队,杀死八万人,于浊泽俘虏韩军大将和申差。各国震惊。

  [2]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秦,杀之。

  [2]齐国大夫与苏秦争权,派人刺杀了苏秦。

  [3]张仪说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无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韩、齐、赵之境,守亭、障者不过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夫诸侯之约从,盟于洹水之上,结为兄弟以相坚也。今亲兄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相杀伤,而欲恃反覆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劫卫,取阳晋,则赵不南,赵不南则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魏王乃倍从约,而因仪以请成于秦。张仪归,复相秦。

  [3]张仪劝说魏襄王道:“魏国地方不满千里,士兵不足三十万,地势四下平坦,没有崇关大河的险要。防军分别守卫与楚、韩、齐、赵接壤的边界,用来扼守要塞的不过十万人,所以,魏国历来是厮杀的战场。各国约定联合抗秦,在洹水结盟,作为兄弟之邦互相救援。然而同一父母的亲兄弟,有时还为争夺钱财互相残杀,各国之间,想靠反复无常小人苏秦的一番伎俩,就结成同盟,明显是不足恃的。大王您不与秦国结好,秦国就会发兵进攻河外,占据卷县、酸枣等地,袭击卫国,夺取阳晋。那时,赵国不能南下,魏国也不能北上,南北隔绝,就谈不上联合抗秦,大王您的国家想避免危险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希望大王您能深思熟虑,拿定主意,让我辞去魏国相位,回秦国去筹划修好。”魏王于是背弃了联合抗秦的盟约,派张仪前往秦国去求和。张仪回到秦国,再次出任国相。

  [4]鲁景公薨,子平公旅立。

  [4]鲁国鲁景公去世,其子姬旅即位为鲁平公。

五年(乙巳、前316)

  五年(乙巳,公元前316年)

  [1]巴、蜀相攻击,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犹豫未能决。司马错请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请论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危也。不如伐蜀完。”王从错计,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1]巴国、蜀国互相攻击,都来向秦国告急求救,秦惠王想出兵讨伐蜀国,但顾虑道路险峻难行,韩国又可能来侵犯,所以犹豫不决。司马错建议他仍旧出兵伐蜀,张仪却说:“不如去征讨韩国。”秦惠王说:“请谈谈你的见解。”张仪便陈述道:“我们应该与魏国、楚国亲善友好,然后出兵黄河、伊水、洛水一带,攻取新城、宜阳,兵临东西周王都,控制象征王权的九鼎和天下版图,挟持天子以号令天下,各国就不敢不从,这是称王的大业。我听人说,要博取名声应该去朝廷,要赚取金钱应该去集市。现在的黄河、伊洛一带和周朝王室,正好比天下的朝廷和集市,而大王您不去那里争雄,反倒纠缠于远方的戎狄小族争斗,这可不是帝王的大业啊!”司马错反驳张仪说:“不对。我也听说有这样的话:想要使国家富强必须先开拓疆土,想要使军队强大必须先让老百姓富庶,想要成就帝王大业必须先树立德望。这三个条件具备,帝王大业也就水到渠成。现在大王的国家地小民贫,所以我建议先从容易之事做起。蜀国,是西南偏僻之国,又是戎狄之族的首领,政治昏乱,如同夏桀、商纣;以秦国大兵攻蜀,就像狼入羊群一样。攻占它的土地可以扩大秦国疆域,夺取它的财富可以赡养百姓,而军队不须有大的伤亡就可以使蜀国屈服。这样,吞并一个国家而天下并不认为秦国强暴,获取广泛的利益天下也不认为秦国贪婪,我们一举两得、名利双收,更享有除暴安良的美誉。秦国若是攻打韩国、劫持周天子,就会臭名远扬,也不见得有什么实际利益。蒙受不义之名,攻打天下人所不愿攻占的地方,那可是很危险的!请让我细说其中的原因:周朝,是天下尊崇的王室;齐国,是韩国的亲睦友邦。周朝自知要失去九鼎,韩国自知要失去伊洛一带领土,两国将会齐心合力,共同谋划,求得齐国、赵国的援助,并与有旧怨的楚国、魏国和解,甚至不惜把鼎送给楚国,把土地割让给魏国,对此,大王您只能束手无策。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所在。所以,攻打蜀国才是十拿九稳的上策。”秦惠王听从了司马错的建议,起兵伐蜀,仅用了十个月就攻克全境,把蜀王降为侯,又任命陈庄为蜀国国相。蜀国为秦国吞并以后,秦国更加富庶和强盛而轻视周围各国。

  [2]苏秦既死,秦弟代、厉亦以游说显于诸侯。燕相子之与苏代婚,欲得燕权。苏代使于齐而还,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对曰:“不能。”王曰:“何故?”对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鹿毛寿谓燕王曰:“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能让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大重。或曰:“禹荐益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于益。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于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绶,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

  [2]苏秦死后,他的弟弟苏代、苏厉也以游说著称于各国。燕国相子之便崐与苏代结为通姻亲家,想谋得燕国大权。苏代出使齐国归来,燕王姬哙问他:“齐王能称霸吗?”苏代回答:“不能。”燕王又问:“为什么?”回答说:“他不信任臣僚。”于是燕王把大权交给子之。鹿毛寿也对燕王说:“人们称道尧是贤明君主,就是因为他能让出天下。现在燕王您要是把国家让给子之,就能与尧有同样的名声。”燕王于是把国家嘱托给了子之。子之从此大权集于一身。还有人对燕王说:“上古时禹推荐益为接班人,又任命儿子启的属下作益的官吏。到老时,禹说启不能胜任治理天下的重责,把君位传给益。然而启勾结自己的党羽攻击益,很快夺取了君位。因此天下人都说禹明着是传天下给益,而实际上是安排儿子启去自己夺位。现在燕王您虽然说了把国家交给子之,但官员都是太子的人,这同样是名义属于子之而实权在太子手里啊!”燕王便下令收缴所有官印,把三百石俸禄以上的官职都交给子之任命。从此,子之面南称王,姬哙年老,不再听理政事,反而成了臣子,国家大事都由子之来决断。

六年(丙午、前315)

  六年(丙午,公元前315年)

  [1]王崩,子赧王延立。

  [1]周慎靓王去世,其子姬延即位为周赧王。

赧王上元年(丁未、前314)

  周赧王元年(丁未,公元前314年)

  [1]秦入侵义渠,得二十五城。

  [1]秦国入侵义渠,夺取二十五个城镇。

  [2]魏人叛秦。秦人伐魏,取曲沃而归其人。又败韩于岸门,韩太子仓入质于秦以和。

  [2]魏国反叛秦国,于是秦国讨伐魏国,攻占曲沃城,却将城中百姓驱归魏国。又在岸门打败韩国,韩国将太子韩仓送到秦国作为人质,以求和好。

  [3]燕子之为王三年,国内大乱。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攻子之。齐  《法言》曰:有人问:“张仪、苏秦学习鬼谷子的智术,运用合纵、连横的道理,各自使中国得到十几年的安定,是这样吗?”回答说:“骗人术。圣人对此十分厌恶。”又问:“读孔子的书而做张仪、苏秦那样的事,怎么样呢?”回答说:“这好像有凤凰般的嗓音却长着凶鸟的羽毛,糟透了!”再问:“然而孔子的弟子子贡不正是这样干的吗?”回答说:“子贡为的是排难解纷,张仪、苏秦为的是谋取富贵,游说的目的不同。”有人问:“张仪、苏秦能不蹈前人旧辙,也算是卓越的人才吧?”回答说:“上古时舜帝对奸佞之人加以拒斥,能说不考虑才干吗?那种人才倒是有才,但不是我们所认为的才干!”

  [2]秦王使甘茂诛蜀相庄。

  [2]秦王派甘茂诛杀蜀国国相陈庄。

  [3]秦王、魏王会于临晋。

  [3]秦王、魏王在临晋相会。

  [4]赵武灵王纳吴广之女孟姚,有宠,是为惠后。生子何。

  [4]赵武灵王娶吴广的女儿吴孟姚为惠后,十分宠爱她,生下儿子赵何。

六年(壬子、前309)

  六年(壬子,公元前309年)

  [1]秦初置丞相,以樗里疾为右丞相。

  [1]秦国设置丞相职务,任命樗里疾为右丞相。

七年(癸丑、前308)

  七年(癸丑,公元前308年)

  [1]秦、魏会于应。

  [1]秦国、魏国在应城举行会议。

  [2]秦王使甘茂约魏以伐韩,而令向寿辅行。甘茂令向寿还,谓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王迎甘茂于息壤而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其母织自若也。及三人告之,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其母,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反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孙挟韩而议之,王必听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弗听也,请与子盟!”乃盟于息壤。秋,甘茂、庶长封帅师伐宜阳。

  [2]秦王派甘茂去约定魏国共同进攻韩国,又让向寿作他的助手。甘茂命令向寿回国对秦王说:“魏国倒是听从了我的安排,不过我希望大王您不要进攻韩国!”秦王在息壤迎接甘茂,询问原因,甘茂回答说:“宜阳是个大县,其实应属郡一级。现在大王您下令面对多重险隘,不远千里,发兵进攻,是很困难的。鲁国有个与曾参同姓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他的母亲仍旧织布,泰然自若。等到先后来了三个人告诉她同样的事情,曾参母亲也扔下机杼,跳墙逃走了。我的贤良不如曾参,大王您对我的信任又不如曾参的母亲,猜疑我的人更不止三个人,所以我怕大王您将来也会有扔下机杼的举动。再说当年魏文侯任命乐羊为大将进攻中山国,三年才攻下。回来论功行赏,魏文侯向乐羊出示别人的指控书,多达一筐。乐羊一再叩头行礼说:‘这不是我的功劳,实在要归功于您信任啊!’现在我甘茂,是个寄居秦国的外籍人,樗里子、公孙将来抓住韩国的事情来攻击我,大王一定会听信他们。那时攻宜阳前功尽弃,结果是大王您背弃了与魏王的约定,而我遭受韩国国相公仲侈的怨恨。”秦王说:“我不会听他们的,可以和你起誓!”于是两人在息壤立下誓言。秋季,甘茂和名叫封的庶长率领大军前去攻打宜阳。

八年(甲寅、前307)

  八年(甲寅,公元前307年)

  [1]甘茂攻宜阳,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孙果争之。秦王召甘茂,欲罢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 。”因大悉起兵以佐甘茂,斩首六万,遂拔宜阳。韩公仲侈入谢于秦以请平。

  [1]甘茂率军进攻宜阳,过了五个月还没有攻克。樗里子、公孙果然争相指责他。秦王便派人去召甘茂,想罢兵回国。甘茂只说:“息壤还在原来的地方。”秦王恍然大悟,说:“有这回事。”于是征发全部兵力去协助甘茂,结果杀死韩军六万人,攻陷宜阳。韩国相公仲侈只好来谢罪求和。

  [2]秦武王好以力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八月,王与孟说举鼎,绝脉而薨;族孟说。武王无子,异母弟稷为质于燕,国人逆而立之,是为昭襄王。昭襄王母芈八子,楚女也,实宣太后。

  [2]秦武王喜好习武较力,大力士任鄙、乌获、孟说都先后做了大官。八月,秦王与孟说举大铜鼎时,用力过猛,血管破裂而死。孟说及其家族被杀。秦武王没有儿子,异母弟弟嬴稷在燕国做人质,国中贵族于是迎回他立为秦昭襄王。秦昭襄王的母亲芈八子,是楚国女子,封为宣太后。

  [3]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至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

  赵武灵王向北进攻中山国,大兵经房子城,抵达代地,再向北直至大漠中的无穷,向西攻到黄河,登上黄华山顶,与大臣肥义商议让百姓穿短衣胡服,崐学骑马与射箭。他说:“愚蠢的人会嘲笑我,但聪明的人是可以理解的。即使天下的人都嘲笑我,我也这样做,一定能把北方胡人的领地和中山国都夺过来!”于是带头改穿胡服。

  国人皆不欲,公子成称疾不朝。王使人请之曰:“家听于亲,国听于君。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议己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也。”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闻中国者,圣贤之所教也,礼乐之所用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则效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王孰图之也!”使者以报。王自往请之,曰:“吾国东有齐、中山,北有燕、东胡,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则何以守之哉?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微社稷之神灵,则几于不守也。先君丑之,故寡人变服骑射,欲以备四境之难,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忘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听命,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骑射焉。

  国中的士人有不少反对,公子成假称有病,不来上朝。赵王派人前去说服他:“家事听从父母,国政服从国君,现在我向人民宣传改变服装,而叔父您不穿,我担心天下人会议论我徇私情。治理国家有一定章法,总以有利人民为根本;办理政事有一定常规,执行命令是最重要的。宣传道德要先针对卑贱的下层,而推行法令必须从贵族近臣做起。所以我希望能借助叔父您的榜样来完成改穿胡服的功业。”公子成拜谢道:“我听说,中国是在圣贤之人教化下,用礼乐仪制,使远方国家前来游观,让四方夷族学习效法的地方。现在君王您舍此不顾,去仿效远方外国的服装,是擅改古代习惯、违背人心的举动,我希望您慎重考虑。”使者回报赵王。赵王便亲自登门解释说:“我国东面有齐国、中山国;北面有燕国、东胡;西面是楼烦,与秦、韩两国接壤,如果没有骑马射箭的训练,怎么能守得住呢?先前中山国倚仗齐国的强兵,侵犯我们领土,掠夺人民,又引水围灌城,如果不是老天保佑,城几乎就失守了。此事先王深以为耻。所以我决心改变服装,学习骑射,想以此抵御四面的灾难,一报中山 国之仇。而叔父您一味依循中国旧俗,厌恶改变服装,已经忘记了城的奇耻大辱,我对您深感失望啊!”公子成翻然醒悟,欣然从命,赵王亲自赐给他胡服,第二天他便穿戴入朝。于是,赵王正式下达改穿胡服的法令,提倡学习骑马射箭。

九年(乙卯、前306)

  <B/九年(乙卯,公元前306年)

  [1]秦昭王使向寿平宜阳,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甘茂言于王,以武遂复归之韩。向寿、公孙争之,不能得,由此怨谗甘茂。茂惧,辍伐魏蒲阪,亡去。樗里子与魏讲而罢兵。甘茂奔齐。

  [1]秦昭王派向寿去平抚宜阳,又令樗里子、甘茂去攻打魏国。甘茂向秦王建议,把武遂归还给韩国。向寿、公孙坚决反对,但未能阻止,于是怨恨甘茂。甘茂心中恐惧,便中断对魏国蒲阪的进攻,逃走了。樗里子只好与魏国讲和退兵。结果甘茂投奔到齐国去了。

  [2]赵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代相赵固主胡,致其 兵。

  [2]赵王进攻中山国,兵抵宁葭;又向西攻打胡人,直至榆中。胡人的林胡王献马求和。赵王归来,派楼缓出使秦国,仇液出使韩国,王贲出使楚国,富丁出使魏国,赵爵出使齐国;命代相赵固主持胡人部落事务,召集胡兵。

  [3]楚王与齐、韩合从。

  [3]楚王与齐国、韩国订立同盟。

十年(丙辰、前305)

  十年(丙辰,公元前305年)

  [1]彗星见。

  [1]天空出现彗星。

  [2]赵王伐中山,取丹丘、爽阳、鸿之塞,又取、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以和。

  [2]赵王进攻中山国,夺取丹丘、爽阳、鸿之塞,又攻占城、石邑、封崐龙、东垣。中山国只好献出四城求和。

  [3]秦宣太后异父弟曰穰侯魏冉,同父弟曰华阳君芈戎;王之同母弟曰高陵君、泾阳君。魏冉最贤,自惠王、武王时,任职用事。武王薨,诸弟争立,唯魏冉力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魏冉为将军,卫咸阳。是岁,庶长壮及大臣、诸公子谋作乱,魏冉诛之;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居于魏,王兄弟不善者,魏冉皆灭之。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为政,威震秦国。

  [3]秦国宣太后异父弟为穰侯魏冉,同父弟为华阳君芈戎;秦王的同母弟为高陵君、泾阳君。其中魏冉最贤良,从秦惠王、秦武王时起,就担任要职。秦武王死后,各兄弟间争夺王位,只有魏冉能独力扶立秦昭王。秦昭王即位后,任命魏冉为将军,守卫咸阳。当年,名叫壮的庶长及大臣、诸公子阴谋作乱,被魏冉镇压下去;因受到牵连,惠文后被害死,悼武王后也离开秦国流落到魏国。与秦昭王不和的兄弟,全都被魏冉处死。因秦昭王年幼,宣太后便亲自管理国家,任用魏冉执政,使他的威势震慑全国。

十一年(丁巳、前304)

  十一年(丁巳,公元前304年)

  [1]秦王、楚王盟于黄棘;秦复与楚上庸。

  [1]秦王、楚王在黄棘会盟,秦国把上庸归还给楚国。

十二年(戊午、前303)

  十二年(戊午,公元前303年)

  [1]彗星见。

  [1]天空出现彗星。

  [2]秦取魏蒲阪、晋阳、封陵;又取韩武遂。

  [2]秦国攻取魏国蒲阪、晋阳、封陵;又夺去韩国的武遂。

  [3]齐、韩、魏以楚负其从亲,合兵伐楚。楚王使太子横为质于秦以请救。秦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3]齐国、韩国、魏国因为楚国背叛抗秦同盟,联合出兵攻打楚国。楚王派太子芈横作为人质,向秦国求救。秦国派名叫通的客卿率军队援救楚国,三国联军于是退走。

十三年(己未、前302)

  十三年(己未,公元前302年)

  [1]秦王、魏王、韩太子婴会于临晋,韩太子至咸阳而归;秦复与魏蒲阪。

  [1]秦王、魏王、韩国太子韩婴在临晋举行会议,韩国太子又前往秦国咸阳后才归去,秦国把蒲阪归还给魏国。

  [2]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者,太子杀之,亡归。

  [2]秦国有个大夫私下与楚国太子争斗,楚太子杀了他后,逃回楚国。

十四年(庚申、前301)

  十四年(庚申,公元前301年)

  [1]日有食之,既。

  [1]出现日全食。

  [2]秦人取韩穰。

  [2]秦国夺取韩国穰城。

  [3]蜀守辉叛秦,秦司马错往诛之。

  [3]蜀地郡守嬴辉反叛秦国,秦国派司马错前去将他处死。

  [4]秦庶长奂会韩、魏、齐兵伐楚,败其师于重丘,杀其将唐昧;遂取重丘。

  [4]秦国派名叫奂的庶长联合韩、魏、齐三国出兵攻打楚国,在重丘大败楚军,杀死楚将唐昧,夺取重丘。

  [5]赵王伐中山,中山君奔齐。

  [5]赵王出兵攻打中山国,中山国君逃奔齐国。

十五年(辛酉、前300)

  十五年(辛酉,公元前300年)

  [1]秦泾阳君为质于齐。

  [1]秦国泾阳君到齐国去充当人质。

  [2]秦华阳君伐楚,大破楚师,斩首三万,杀其将景缺,取楚襄城。楚王恐,使太子为质于齐以请平。

  [2]秦国派华阳君攻打楚国,大破楚军,杀死三万人,包括楚将景缺,夺取了襄城。楚王十分恐惧,把太子送到齐国,请求和解。

  [3]秦樗里疾卒,以赵人楼缓为丞相。

  [3]秦国樗里疾去世,任命赵国人楼缓为丞相。

  [4]赵武灵王爱少子何,欲及其生而立之。

  [4]赵武灵王宠爱幼子赵何,想趁自己在世时立他为国君。

十六年(壬戌、前299)

  十六年(壬戌,公元前299年)

  [1]五月戊申,大朝东宫,传国于何。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武灵王自号“主父”。主父欲使子治国,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将自云中、九原南袭咸阳,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欲以观秦地形及秦王之为人。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

  [1]五月戊申(二十六日),赵王在东宫举行盛大仪式,把国君之位传给赵何。赵何祭祀宗庙之后,登位治理政事,他属下的大夫都成为朝廷大臣。又任命肥义为相国,并尊称为国君老师。赵武灵王自称“主父”。赵主父想让儿子在国中治事,身穿胡人服装率领文臣武将去攻打西北胡人领地。他计划从云中、九原向南袭击秦都咸阳,便自己扮作使者,前往秦国,想借此来侦察秦国地形及秦王的为人。秦王没有觉察,事后觉得此人相貌伟岸不凡,不像是臣子能有的风度,派人急忙去追赶他;而赵主父一行已经出了边关。经过一番盘问调查,秦国人才知道他就是赵主父,大惊失色。

  [2]齐王、魏王会于韩。

  [2]齐王、魏王在韩国相会。

  [3]秦人伐楚,取八城。秦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盟于黄棘,太子入质,至欢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婚姻相亲;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3]秦国攻打楚国,夺取八座城市。秦王派人给楚王送信,写道:“起初我与你约定两国为兄弟之邦,在黄棘盟誓,派楚太子到秦国为人质,彼此关系欢洽。不料楚太子辱杀我的重臣,不辞而别,使我无比愤慨,才派兵攻入你的境内。现在听说你又让太子到齐国充当人质,以求和解。我国与你们楚国互相接壤,结为婚姻亲家,要是秦、楚关系如此恶化,就无法号令其他国家。我想与你在武关会面,当面约定,结成友好同盟。这是我真心的愿望!”

  楚王患之,欲往恐见欺,欲不往恐秦益怒。昭睢曰:“毋行而发兵自守耳!秦,虎狼也,有并诸侯之心,不可信也!”怀王之子兰劝王行,王乃入秦。秦王令一将军诈为王,伏兵武关,楚王至则闭关劫之,与俱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藩臣礼,要以割巫、黔中郡。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因不复许。秦人留之。

  楚王十分为难,赴约怕落入圈套,不去又怕秦国更加恼怒。昭睢说:“大王不能去,应该赶快调兵固守。秦是虎狼之国,早有吞并各国的野心,决不可信任!”楚怀王的儿子芈兰却劝怀王去,于是怀王前往秦国。秦王让一位将军假扮为秦王,在武关伏下重兵,楚怀王一到便闭上关门,把他劫持到了西边的咸阳。又命令怀王朝拜秦国章台宫,行属国使臣的礼节,并逼迫怀王割让巫郡和黔中郡。怀王要求举行盟誓,秦王却坚持楚国先交出割地。楚怀王十分愤怒地斥责说:“秦王欺骗了我,还想用强暴逼迫我割地!”不再答应。秦国便把他扣留下来。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欲立王子之在国者。昭睢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诈赴于齐。齐王召群臣谋之,或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齐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其人曰:“不然,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楚人立之。

  楚国大臣十分震惊,互相商议说:“我们的君王扣在秦国回不来,被要胁崐割地,而太子又在齐国充当人质;如果齐国秦国一起算计我们,那楚国就完了。”便打算拥立一位在国内的王子继位为王。昭睢反对说:“君王和太子都被困在外国,现在我们违背君王的意旨去立其他儿子,实在不妥当。”于是假称楚王去世,到齐国去要求迎回太子。齐王召集群臣商议,有人建议:“不如扣下太子要求楚国割让淮河以北。”齐相说:“不可,如果楚国另立一王,我们就空有人质而落个天下指责的不义名声。”那人又说:“不怕,如果楚国新立一王,我们可以和新王作交易:‘给我下东国,我替你杀死太子,不然的话,我们就联合三个国家立太子为楚王。’”但齐王还是听从了国相的意见,归还楚太子,楚国便立太子为楚王。

  [4]秦王闻孟尝君之贤,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请。孟尝君来入秦,秦王以为丞相。

  [4]秦王听说孟尝君的贤德名望,派泾阳君为齐国人质,邀请孟尝君前来。孟尝君到了秦国,秦王任命他为丞相。

十七年(癸亥、前298)

  十七年(癸亥,公元前298年)

  [1]或谓秦王曰:“孟尝君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哉!”秦王乃以楼缓为相,囚孟尝君,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求解于秦王幸姬,姬曰:“愿得君狐白裘。”孟尝君有狐白裘,已献之秦王,无以应姬求。客有善为狗盗者,入秦藏中,盗狐白裘以献姬。姬乃为之言于王而遣之。王后悔,使追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时尚蚤,追者将至,客有善为鸡鸣者,野鸡闻之皆鸣。孟尝君乃得脱归。

  [1]有人劝告秦王:“孟尝君做秦国丞相,一定会先照顾齐国而后才考虑秦国,秦国实在危险!”秦王于是仍任楼缓为丞相,囚禁孟尝君,想杀掉他。孟尝君派人向秦王宠爱的姬妾求情,姬妾说:“我希望得到你那件白狐皮袍。”孟尝君确实有件白狐皮袍,但已经献给了秦王,无法满足姬妾的要求。他的幕僚中有个人善于盗窃,便潜入秦宫藏库,盗出白狐皮袍送给那个姬妾。姬妾于是替孟尝君说情让秦王释放他回国。可是秦王又后悔了,就派人去追。孟尝君急急逃到边关,按照守关制度,要等鸡叫才能放行过客,而这时天色还早。秦王派来追的人马上就到。幸亏孟尝君幕僚中有人善学鸡叫,四野的鸡一听他的叫声都引颈长鸣,孟尝君才得以出关脱身。

  [2]楚人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秦王怒,发兵出武关击楚,斩首五万,取十六城。

  [2]楚国通知秦国:“蒙上天神灵佑护,我们楚国又有君王了。”秦王恼羞成怒,发兵出武关进攻楚国,杀五万人,夺占十六座城。

  [3]赵王封其弟为平原君。平原君好士,食客尝数千人。有公孙龙者,善为坚白同异之辩,平原君客之。孔穿自鲁适赵,与公孙龙论臧三耳,龙甚辩析。子高弗应,俄而辞出,明日复见平原君。平原君曰:“畴昔公孙之言信辩也,先生以为何如?”对曰:“然。几能令臧三耳矣。虽然,实难!仆愿得又问于君:今谓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其亦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无以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复与孔子高辩事也!其人理胜于辞;公辞胜于理,终必受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