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十四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下之上贞观十九年(乙巳、645)
唐纪十四唐太宗贞观十九年(乙巳,公元645年)
[1]六月,丁酉,李世攻白岩城西南,上临其西北。城主孙代音潜遣腹心请降,临城,投刀钺为信,且曰:“奴愿,城中有不从者。”上以唐帜与其使,曰:“必降者,宜建之城上。”代音建帜,城中人以为唐兵已登城,皆从之。
[1]六月,丁酉(初一),李世攻打白岩城西南,太宗亲临城西北。城主孙代音暗中派遣心腹请求投降,约定唐兵临近城池,投刀斧为信号,而且说道:“我本人愿意投降,只怕城中有不投降的。”太宗将唐朝的旗帜交与来使,说道:“如决定投降的话,你可将此旗竖在城墙上。”孙代音如约竖旗,城中人以为唐朝军队已经登上城楼,于是都跟从孙代音投降。
上之克辽东也,白岩城请降,既而中悔。上怒其反覆,令军中曰:“得城当悉以人物赏战士。”李世见上将受其降,帅甲士数十人请曰:“士卒所以争冒矢石,不顾其死者,贪虏获耳;今城垂拔,柰何更受其降,孤战士之心!”上下马谢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人而虏其妻孥,朕所不忍。将军麾下有功者,朕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此一城。”世乃退。得城中男女万余口,上临水设幄受其降,仍赐之食,八十以上赐帛有差。他城之兵在白岩者悉慰谕,给粮仗,任其所之。
唐朝军队攻克辽东城后,白岩城守军请求投降,中途又有反悔。太宗恼怒其反复无常,对唐军说:“得到这座城,便将城中男女及财物赏赐给士兵们。”李世见太宗将要接受对方投降,便带领几十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请战说:“士兵们之所以不怕飞矢流石的袭击,不顾生死,正是贪图俘获其男女财物;如今城池垂手可得,为什么要接受他们投降,而辜负士兵们的杀敌决心呢?”太宗下马答谢世,说道:“将军所言极是。然而放纵士兵杀人,虏其妻小,朕实在不忍心。将军手下有功的将士,朕会用府库里的资财封赏他们,这样可以从将军手中赎得一座完整的城。”李世于是退下。唐军共得到城中男女一万多人,太宗靠水边设御账接受对方投降,仍然赐给他们食物,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赏赐给多少不等的绢帛。其他城堡的士兵驻扎在白岩城的,都予以抚慰,供给粮草,听任他们去留。
先是,辽东城长史为部下所杀,其省事奉妻子奔白岩。上怜其有义,赐帛五匹;为长史造灵舆,归之平壤。以白岩城为岩州,以孙代音为刺史。
先前,辽东城长史被部下杀死,他的手下吏员省事护送长史的妻子儿女们投奔白岩城。太宗怜悯省事有义节,赐给他五匹帛;又为长史造灵车,将棺椁送回平壤。改白岩城为岩州,任命孙代音为刺史。
契何力疮重,上自为傅药,推求得刺何力者高突勃,付何力使自杀之。何和奏称:“彼为其主冒白刃刺臣,乃忠勇之士也,与之初不相识,非有怨雠。”遂舍之。
契何力伤口严重,太宗亲自为他敷药,并查出刺伤何力的人叫高突勃,将他交付给何力,让何力亲自杀掉他。何力上奏称:“他为了他的君主冒着生命危险刺中我,此乃忠诚勇猛之人,我与他毫不相识,并没有一丝怨仇。”于是将他放掉。
初,莫离支遣加尸城七百人戍盖牟城,李世尽虏之,其人请从军自效,上曰:“汝家皆在加尸,汝为我战,莫离支必杀汝妻子,得一之力而灭一家,吾不忍也。”戊戌,皆廪赐遣之。
起初,莫离支征派加尸城的七百人去戍守盖牟城,李世将他们全部俘获,他们请求跟从唐军效力,太宗说:“你们的家都在加尸城,你们为我征战,莫离支必然要杀掉你们的妻子儿女,得一人的帮助却毁灭他的一家,朕不忍心这样。”戊戌(初二),这七百人都得到赏赐,并被遣放回去。
己亥,以盖牟城为盖州。
己亥(初三),改盖牟城为盖州。
丁未,车驾发辽东,丙辰,至安市城,进兵攻之。丁巳,高丽北部耨萨延寿、惠真帅高丽、兵十五万救安市。上谓侍臣曰:“今为延寿策有三:引兵直前,连安市城为垒,据高山之险,食城中之粟,纵掠吾牛马,攻之不可猝下,欲归则泥潦为阻,坐困吾军,上策也。拔城中之众,与之宵遁,中策也。不度智能,来与吾战,下策也。卿曹观之,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
丁未(十一日),太宗车驾从辽东出发,丙辰(二十日),到达安市城下,纵兵攻城。丁巳(二十一日),高丽北部酋长高延寿、高惠真率领高丽、兵十五万人援救安市。太宗对身边大臣说:“如今延寿有三种策略:带引兵马直至前沿,与安市城连为保垒,占据高山的险恶地势,坐吃城内的粮食,让骑兵抢掠我们的牛马,使我们久攻不下,想要退兵又有泥沼阻隔,以此困住我军,这是上策。与城中的军民一道,乘夜全部逃遁,这是中策。不自量力,来与我方交战,这是下策。你们看着,他们必然出此下策,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成为俘虏。”
高丽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秦王内芟群雄,外服戎狄,独立为帝,此命世之材,今举海内之众而来,不可敌也。可吾计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分遣奇兵断其运道,粮食既尽,求战不得,欲归无路,乃可胜也。”延寿不从,引军直进,去安市城四十里。上犹恐其低徊不至,命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将突厥千骑以诱之,兵始交而伪走。高丽相谓曰:“易与耳!”竞进乘之,至安市城东南八里,依山而陈。
高丽有一位官居对卢的人,年老熟悉吏事,对高延寿说:“秦王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勒石于灵州;从之。
庚辰(二十一日),太宗车驾到达泾州;丙戌(二十七日),穿越陇山,到达西瓦亭,观看放牧。九月,太宗到达灵州,敕勒各部落首领相继派使者到灵州拜谒太宗,共有几千人,都说:“非常希望大唐至尊天子做我们的天可汗,我们子子孙孙做您的奴隶,至死也不遣憾。”甲辰(十五日),太宗亲自做诗记叙此事说:“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大臣们请求在灵州刻石碑记事,太宗依从。
[16]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性狷介,与同寮多不合,尝言于上曰:“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朋党不忠,执权胶固,陛下不详知,但未反耳。”上曰:“卿言得无太甚!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内不自得,既数忤旨,上亦衔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废也。
[16]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性情耿介狷狂,与同僚们多不合,曾对太宗言道:“房玄龄与中书、门下省众位大臣,私结朋党对皇上不忠,操持权柄固执己见,陛下并不知道详情,只是尚未谋反罢了。”太宗说:“你讲得过分了!君王选择有才能的做为股肱心腹之人,应当推诚置腹予以重任。人不可以求全责备,应当舍弃其短处,取其所长。朕虽然不能做到耳聪目明,也不至于一下子糊涂到好坏不分这个程度。”萧内心很不自在,既已多次忤犯圣意,太宗也心中很不高兴,只是念其忠直之处居多,不忍心将其废弃。
上尝谓张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因自请出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须臾复进曰:“臣适思之,不能出家。”上以对群臣发言反覆,尤不能平;会称足疾不朝,或至朝党而不入见。上知意终怏怏,冬,十月,手诏数其罪曰:“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余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
出家,寻复违异。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之所。乖栋梁之体,岂具瞻之量乎!朕隐忍至今,全无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太宗曾对张亮说:“你既然敬事佛祖,为什么不出家呢?”萧于是请求出家做和尚。太宗说:“朕也知道你素来喜好佛门,现在不违背你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萧又进言说:“我刚刚考虑过了,不能出家。”太宗认为萧当着大臣们讲话反复无常,心中愤愤不平;又赶上萧声称有脚病不上朝,或者到了朝堂而不进去面见太宗,太宗知道他心情不快。冬季,十月,手书诏令数落其罪过说:“朕对佛教,无意遵从。那此求佛的人并未能验证将来福祉,却反而在过去受尽苦罪。至于象梁武帝潜心于佛教,梁简文帝执意于法门,倾尽府库所藏财物供给僧寺,耗费人力修筑塔庙。直至造成三淮五岭,到处发生变乱,最终结局象战国时楚成王和赵武灵王那样悲惨,子孙灭亡而无暇顾及,江山社稷倾刻间化为废墟,佛教报答施恩的征兆,是何等的荒谬!萧重蹈梁朝的覆辙,承袭亡国者的遗风;抛弃公义曲就私情,不懂得扬名隐世的道理;身在俗世口诵佛语,不能分辨邪恶正义。想修去累世孽源,祈求一己的福根,对上违犯君王。对下则煽动浮华风气。自己请求出家,不久又有反复。瞬息之间反复变化无常;自我肯定与否定,都是在天子与群臣议政之处。如此深乖国家栋梁的体面,这难道是宰相之才的度量吗?朕一直隐忍到今天,萧全无悔改之意。将他降为商州刺史,免除他的封爵。”
[17]上自高丽还,盖苏文益骄恣,虽遣使奉表,其言率皆诡诞;又待唐使者倨慢,常窥伺边隙。屡敕令勿攻新罗,而侵陵不止。壬申,诏勿受其朝贡,更议讨之。
[17]太宗从高丽班师还朝后,盖苏文更加傲慢胡作非为,虽然也曾派使者上表,但其言语多怪诞诡秘;而且对待唐朝使者十分傲慢,经常窥测等待骚扰边界的时机。太宗从次敕令让他不要进攻新罗,他反而不停地侵扰。壬申(十四日),太宗诏令不接受高丽的朝贡,再次商议讨伐的事。
[18]丙戌,车驾还京师。
[18]丙戌(二十八日),太宗车驾回到京城。
冬,十月,己丑,上以幸灵州往还,冒寒疲顿,欲于岁前专事保摄。十一月,己丑,诏祭祀、表疏、胡客、兵马、宿卫,行鱼契给驿、授五品以上官及除解、决死罪皆以闻,馀并取皇太子处分。
冬季,十月,己丑(疑误),太宗认为行幸灵州一去一还,冒着严寒,旅途疲劳,想要在年前专事保养。十一月,己丑(初一),诏令祭祀郊庙社稷明堂、大臣及四方上表疏、四方朝贡客人、征调与宿卫换防、发放鱼符传符、任命五品以上官员以及拜官解职、处决死罪等,都上奏皇帝知悉,其余事务一并交由皇太子处理。
[19]十二月,己丑,群臣累请封禅;从之。诏造羽卫送洛阳宫。
[19]十二月,己丑(疑误),众位大臣多次请求行封禅礼;太宗依从。诏令制作封禅仪仗送到洛宫太子处。
[20]戊寅,回纥俟利发吐迷度、仆骨俟利发歌滥拔延、多滥葛俟斤末、拔野古俟利发屈利失、同罗俟利发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白酋长,皆来朝。庚辰,上赐宴于芳兰殿,命有司□□□□每五日一会。
[20]戊寅(二十日),回纥首领吐迷度、仆骨首领歌滥拔延、多滥葛首领末、拔野古首领屈利失、同罗首领时健啜、思结首领乌碎,以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白首领,一起来京朝见。庚辰(二十二日),太宗在芳兰殿大摆酒宴,命令有关部门优厚礼遇,每五天一次宴会。
[21]癸未,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欲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21]癸未(二十五日),太宗对长孙无忌等人说:“今日是朕的生日,对世俗人们这是个欢宴作乐的日子,在朕这里反成了伤感的事。如今治理天下,四海之内皆为我大唐所有,然而承欢在父母膝下,却永远不可得到了,所以子路有在双亲死后无法再为他们背米的遗憾之情。《诗经》说:‘可怜父母,生我辛劳。’为什么还要在父母辛劳的日子里饮宴作乐呢?”说完泪珠双流,身边的人都很悲哀。
[22]房玄龄尝以微谴归第,褚遂良上疏,以为:“玄龄自义旗之始翼赞圣攻,武德之季冒死决策,贞观之初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缙绅同尤,不可遐弃。陛下若以其衰老,亦当讽谕使之致仕,退之以礼;不可以浅鲜之过,弃数十年之勋旧。”上遽召出之,顷之,玄龄复避位还家。久之,上幸芙蓉园,玄龄敕子弟汛扫门庭,曰:“乘舆且至!”有顷,上果幸其第,因载玄龄还宫。
[22]房玄龄曾因太宗小有谴责令回家中,褚遂良上奏疏称:“房玄龄从高祖举义旗反隋时就有辅佐之功,武德九年又冒死罪建议陛下在玄武门发动政变,贞观初年选拔贤才、执掌朝政,大臣中以玄龄最为辛劳。如果不是罪不可赦,被士大夫所共同反对,则不应把他远远抛弃而不用。陛下如果认为他老迈无用,也应当劝告他让他退休回家,以礼节辞退;不可以其小小的过失,就抛弃他几十年的旧功绩。”太宗听后急忙召房玄龄回朝。过了不久,房玄龄又离开职位回到家中。过了几天,太宗巡幸芙蓉园,房玄龄让晚辈们立即洒扫门庭,说道:“皇上的乘辇就要到了。”过了一会儿,太宗果然临幸他的宅第,于是用车马载着玄龄一同返回宫中。
二十一年(丁未、647)
二十一年(丁未,公元647年
[1]春,正月,开府仪同三司申文献公高士廉疾笃;辛卯,上幸其第,流涕与诀;壬辰,薨。上将往哭之,房玄龄以上疾新愈,固谏,上曰:“高公非徒君臣,兼以故旧姻戚,岂得闻其丧不住哭乎!公勿复言!”帅左右自兴安门出,长孙无忌在士廉丧所,闻上将至,辍哭,迎谏于马首曰:“陛下饵金石,于方不得临丧,奈何不为宗庙苍生自重!且臣舅临终遗言,深不欲以北首、夷衾,辄屈銮驾。”上不听。无忌中道伏卧,流涕固谏,上乃还入东苑,南望而哭,涕下如雨。及柩出横桥,上登长安故城西北楼,望之恸哭。
[1]春季,正月,开府仪同三司、申文献公高士廉病情加重;辛卯(初四),太宗亲临他的家中,流着泪与他告别;壬辰(初五),高士廉去世。太宗想要前往高宅哭灵,房玄龄以太宗的病刚好,执意谏阻,太宗说:“高公与我并非只是君臣关系,还兼有故旧姻亲的亲系,岂有听说他的噩耗而不去哭灵呢?你不必再多说了!”说完带领身边的人从兴安门出宫,长孙无忌正在高士廉住所灵堂,听说太宗将要到来,停止哭泣,出门拦住御马劝谏道:“陛下正在吃长生药,按照方药说法不能哭丧,为什么不为宗庙社稷考虑而自珍自重呢!而且我舅舅临终有遗言,非常不愿意因自己的死,而让陛下屈驾前来。”太宗不听其劝告。长孙无忌横卧在道中间,流着眼泪执意谏阻,太宗这才返回东苑,望着南面痛哭,泪如雨下。等到灵柩走出横桥,太宗登上长安旧城西北楼,遥望灵柩失声恸哭。
[2]丙申,诏以回纥部为瀚海府,仆骨为金微府,多滥葛为燕然府,拔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龟林府,思结为卢山府,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奚结为鸡鹿州,阿跌为鸡田州,契为榆溪州,思结别部为林州,白为置颜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各赐金银缯帛及锦袍。敕勒大喜,捧戴欢呼拜舞,宛转尘中。及还,上御天成殿宴,设十部乐而遣之。诸酋长奏称:“臣等既为唐民,往来天至尊所,如诣父母,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道,谓之参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驿,各有马及酒肉以供过使,岁贡貂皮以充租赋,仍请能属文人,使为表疏。”上皆许之。于是北荒悉平,然回纥吐迷度已私自称可汗,官号皆如突厥故事。
[2]丙申(初九),太宗诏令以回纥部为瀚海府,仆骨为金微府,多滥葛为燕然府,拔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龟林府,思结部为卢山府,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奚结为鸡鹿府,阿跌为鸡田州,契为榆溪州,思结别部为林州,白为颜州;各以其本部落首领为都督、刺史,各自赐予金银绢帛以及锦袍若干。敕勒族大为高兴,相互欢呼跳跃,拜谢朝廷,展转尘土之中。等到各部首领要回本部时,太宗亲临天成殿摆下酒宴,设十部乐队招待,而后让他们回本部。各位首领都称:“我等既然做为大唐顺民,往来到京城皇宫,便如同拜望父母一样,请求在回纥南部与突厥以北地区开辟一条通道,起名为参天可汗道,设置六十八驿,各有马匹及酒肉以供过路人享用,我们每年进贡貂皮以充作租赋,仍然延请能做文章的人,让他们写上表奏疏。”太宗一并答应其请求。从此北部边疆全部安定,然而只有纥吐迷度已经私自称可汗,官号皆与过去的突厥相同。
[3]丁酉,诏以明年仲春有事泰山,禅社首;余并依十五年议。
[3]丁酉(初十),太宗诏令明年仲春将要行幸泰山,封禅社首山;其余事项都按照贞观十五年议定的办理。
[4]二月,丁丑,太子释奠于国学。
[4]二月,丁丑(二十日),皇太子李治到国子学行释奠礼。
[5]上将复伐高丽,朝议以为:“高丽依山为城,攻之不可猝拔。前大驾亲征,国人不得耕种,所克之城,悉收其谷,继以旱灾,民太半乏食。今若数遣偏师,更迭扰其疆易,使彼疲于奔命,释耒入堡,数年之间,千里萧条,则人心自离,鸭绿之北,可不战而取矣。”上从之。三月,以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候将军李海岸副之,发兵万余人,乘楼船自莱州泛海而入。又以太子詹事李世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等副之,将兵三千人。因营州都督府兵自新城道入。两军皆选习水善战者配之。
[5]太宗准备再次讨伐高丽,朝臣们议论认为:“高丽傍山为城堡,很难短时间攻克。上次大驾亲征,国中百姓不能够耕种,所攻克的城,都要全部没收其粮食,再加上遇着早灾,百姓们有一多半缺乏粮食。如今若是再多派偏师深入,轮番骚扰其疆土,使得高丽百姓们疲于奔命,放下农活躲入城中,几年之内,必会造成千里萧条,则人心自然离异,鸭绿江以北地区,可以不战而轻易取得。”太宗听他们建议。三月,任命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候将军李海岸为副总管,征发一万多兵力,乘着楼船从莱州渡海进入高丽境内。又任命太子詹事李世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等为副总管,领兵三千人,与营州都督府兵会合从新城道进入高丽。两支军队都是选配的习水性善于水战的士兵。
[6]辛卯,上曰:“朕于戎、狄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顺众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帅九州之民,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劳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顺地之势,与民同利故也。”
[6]辛卯(初五),太宗说:“朕对于北方戎、狄所以能够取得古人所不能取得的胜利,并做到古人难以做到的让他们臣服于大唐,都是因为顺应众人愿望的结果。过去大禹率领九州的百姓,开山砍伐树木,疏导条条河流归入大海,够疲劳的了,然而百姓并无怨言,就是因为顺应民心,利用地势,与民同利的缘故。”
[7]是月,上得风疾,苦京师盛暑,夏,四月,乙丑,命修终南山太和废宫为翠微宫。
[7]这一月,太宗染风寒,苦于京城炎热酷暑,夏季,四月,乙丑(初九),命人修缮终南山废弃的太和宫,改名为翠微宫。
[8]丙寅,置燕然都护府,统瀚海等六都督、皋兰等七州,以扬州都督府司马李素立为之。素立抚以恩信,夷落怀之,共率马牛为献;素立唯受其酒一杯,余悉还之。
[8]丙寅(初士),唐政府设置燕然都护府,统辖瀚海等六都督府、皋兰等七个州,任命扬州都督府司马李素立为都护。李素立以恩信安抚当地民众,各族人都归顺他,纷纷进献牛马;素立只接受一杯酒,其余一概退还。
[9]五月,戊子,上幸翠微宫。冀州进士张昌龄献《翠微宫颂》,上爱其文,命于通事舍人里供奉。
[9]五月,戊子(初三),太宗临幸翠微宫。冀州进士张昌龄进献《翠微宫颂》,太宗喜欢他的文字,命他供奉在通事舍人班子里。
初,昌龄与进士王公治皆善属文,名振京师,考功员外郎王师旦知贡举,黜之,举朝莫晓其故。及奏第,上怪无二人名,诘之。师旦对曰:“二人虽有辞华,然其体轻薄,终不成令器。若置之高第,恐后进效之,伤陛下雅道。”上善其言。
起初,张昌龄与进士王公治都擅长做文章,在京城有名声,考功员外郎王师旦掌管贡举事,没取中他们,朝内外都不明白是何缘故。等到上奏给太宗进士及第名单,太宗奇怪没有这二人名字,便质问王师旦,师旦答道:“此二人虽然文辞华丽,然而其文体轻薄,终究成不了大器。如果让他们中高第,恐怕后来的人一意效法,有伤陛下的雅正之道。”太宗赞许他的回答。
[10]壬辰,诏百司依旧启事皇太子。
[10]壬辰(初七),太宗诏令文武百官上奏疏仍旧给皇太子。
[11]庚辰,上御翠微殿,问侍臣曰:“自古帝王虽平定中夏,不能服戎、狄。朕才不逮古人而成功过之,自不谕其故,诸公各率意以实言之。”群臣皆称:“陛下功德如天地,万物不得而名言。”上曰:“不然。朕所以能及此者,止由五事耳。自古帝王多疾胜己者,朕见人之善,若己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常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欲置诸怀,退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恶正直,阴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顾谓褚遂良曰:“公尝为史官,如朕言,得其实乎?”对曰:“陛下盛德不可胜载,独以此五者自与,盖谦谦之志耳。”
[11]庚辰(疑误),太宗亲临翠微殿,问身边大臣:“自古以来帝王虽然能够平定中原,却不能制服北方各部族。朕的才能远不及古代帝王而取得成果却比他们大,我自己不明说其原因,你们各位当直率地如实说说。”众大臣齐声说道:“陛下的功德与天地等量齐观,难以一语言明。”太宗说:“不是这样。朕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五点缘由:自古以来帝王大多嫉妒能力超过自己的,朕看见别人的长处,便如同看见自己的一样;人不可能全知全能,朕对人常常要扬长避短;君王们往往引进有才能的人便想着放置在自己怀抱,摒弃无能之辈则恨不能落井下石,朕看见有才能的人则非常敬重,遇见无能者亦加以怜悯,有才能与无才能的人都能各得其所;君王们大多讨厌正直之人,明诛暗罚,没有一个朝代不存在,朕自即位以来,正直的大臣在朝中比肩接踵,未曾贬黜斥责一人;自古以来帝王都尊贵中原,贱视夷、狄族,惟独朕爱护他们始终如一,所以他们各个部落都象对待父母一样依赖朕。这五点,是朕成就今日功绩的原因。”又对褚遂良等人说:“你曾做过史官,象朕说的这番话,符合历史事实吗?”答道:“陛下的盛德不可胜载,仅仅以这五点定论,表明陛下过于谦虚了。”
[12]李世军既渡辽,历南苏等数城,高丽多背城拒战,世击破其兵,焚其罗郭而还。
[12]李世的部队已渡过辽水,途经南苏等几座城,高丽兵多背靠城墙拼战,李世将他们打败,并焚烧其外城后回师。
[13]六月,癸亥,以司徒长孙无忌领扬州都督,实不之任。
[13]六月,癸亥(初八),任命司徒长孙无忌兼领扬州都督,实际上并未赴任。
[14]丁丑,诏以“隋末丧乱,边民多为戎、狄所掠,今铁勒归比,宜遣使诣燕然等州,与都督相知,访求没落之人,赎以货财,给粮递还本贯;其室韦、乌罗护、三部人为薛延陀所掠者,亦令赎还。”
[14]丁丑(二十二日),太宗下诏称:“隋朝末年天下动荡不安,边境居民多被北方部族劫掠,如今铁勒归顺我大唐,应当派使者到燕然等州,与都督一道,访求被掠夺的人,用财物赎回,供给粮食让其回到原籍;其中室韦、乌罗护、三部百姓被薛延陀掠去的,也将他们赎回。”
[15]癸未,以司农卿李纬为户部尚书。时房玄龄留守京师,有自京师来者,上问:“玄龄何言?”对曰:“玄龄闻李纬拜尚书,但云李纬美髭鬓。”帝遽改除纬洛州刺史。
[15]癸未(二十八日),任命司农寺卿李纬为户部尚书。当时房玄龄留守京城,有人从京城前来太宗处,太宗问道:“房玄龄讲些什么?”答道:“玄龄听说陛下拜李纬为户部尚书,只是说李纬是个美髯公。”太宗即刻改任李纬为洛州刺史。
[16]秋,七月,牛进达、李海岸入高丽境,凡百余战,无不捷,攻石城,拔之。进至积利城下,高丽兵万余人出战,海岸击破之,斩首二千级。
[16]秋季,七月,牛进达、李海岸的部队进入高丽境内,大小经历一百多次战斗,战无不胜,又攻克石城。进军到积利城下,高丽兵一万多人出城迎战,李海岸将其击败,杀死二千多人。
[17]上以翠微宫险隘,不能容百官,庚子,诏更营玉华宫于宜春之凤皇谷。庚戌,车驾还宫。
[17]太宗认为翠微宫地势险要狭窄,容纳不下百官,庚子(十六日),诏令在宜春县的凤凰谷再营造玉华宫。庚戌(二十六日),太宗车驾回到皇宫。
[18]八月,壬戌,诏以薛延陀新降,土功屡兴,加以河北水灾,停明年封禅。
[18]八月,壬戌(初八),诏令因薛延新近投降,屡兴土木工程,加上河北地区遭受水灾,停止明年封禅泰山事。
[19]辛未,骨利遣使入贡;丙戌,以骨利为玄阙州,拜其俟斤为刺史。骨利于铁勒诸部为最远,昼长夜短,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脾适熟,日已复出矣。
[19]辛未(十七日),骨利派使者前来进贡;九月,丙戌(初三),唐朝廷将骨利改为玄阙州,其首领官拜刺史。骨利是铁勒各部中地处最为遥远的一个,白天长夜间短,太阳落山后,尚有余晖,煮羊脾刚熟,太阳已经又出地平线了。
[20]己丑,齐州人段志冲上封事,请上致政于皇太子;太子闻之,忧形于色,发言流涕。长孙无忌等请诛志冲。上手诏曰:“五岳陵霄,四海亘地,纳污藏疾,无损高深。志冲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直也;若其无罪,是其狂也。譬如尺雾障天,不亏于大;寸云点日,何损于明!”
[20]己丑(初五),齐州人段志冲上书议事,请求太宗将朝政交由皇太子处理;太子听说后,满脸忧容,说着话直流泪水。长孙无忌等请求处死段志冲。太宗手书诏令说:“五岳超越霄汉,四海延亘大地,藏污纳垢,无损于山高水深。志冲想要以一个匹夫身份使朕解除皇位,朕如果真有罪过,则表明他的正直;如果没有罪过,也只说明他的狂妄。这如同一尺长的云雾想遮住天空,无亏于天之广大;一寸云彩玷污太阳,无损于太阳的光明!”
[21]丁酉,立皇子明为曹王。明母杨氏,巢剌王之妃也,有宠于上,文德皇后之崩也,欲立为皇后。魏徵谏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乃止。寻以明继元吉后。
[21]丁酉(十四日),立皇子李明为曹王。李明的母亲杨氏,原先是巢剌王李元吉的妃子,受太宗的宠爱;文德皇后死后,太宗想要立她为皇后,魏徽曾劝谏道:“陛下正以德行比之于唐尧、虞舜,为什么反倒效法春秋时的晋文公娶辰嬴以自累呢?”于是太宗停止立后。不久又以李明为李元吉继嗣。
[22]戊戌,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发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数百艘,欲以征高丽。
[22]戊戌(十五日),太宗敕令宋州刺史王波利等人征发江南十二州的工匠修造大船几百艘,想要用这些船征伐高丽。
[23]冬,十月,庚辰,奴刺啜匐俟友帅其所部万余人内附。
[23]冬季,十月,庚辰(二十七日),奴刺部落的啜匐俟友率领所部一万多人归附朝廷。
[24]十一月,突厥车鼻可汗遣使入贡。车鼻名斛勃,本突厥同族,世为小可汗。颉利之败,突厥余众欲奉以为大可汗,时薛延陀方强,车鼻不敢当,帅其众归之。或说薛延陀:“车鼻贵种,有勇略,为众所附,恐为后患,不如杀之。”车鼻知之,逃去。薛延陀遣数千骑追之,车鼻勒兵与战,大破之,乃建牙于金山之北,自称乙注车鼻可汗,突厥余众稍稍归之,数年间胜兵三万人,时出抄掠薛延陀,及薛延陀败,车鼻势益张,遣其子沙钵罗特勒入见,又请身自入朝。诏遣将军郭广敬征之。车鼻特为好言,初无来意,竟不至。
[24]十一月,突厥车鼻可汗派使者进献贡品。车鼻名斛勃,本来与突厥同族,世代为小可汗。颉利可汗败亡后,突厥剩余势力想要奉他做大河汗,当时薛延陀正值强盛时期,车鼻不敢承担可汗大位,率领部众归附薛延陀。有人对薛延陀说:“车鼻是贵族血统,有勇有谋,为众人所依附,恐怕会成为后患,不如杀掉他。”车鼻知道后,急忙逃走。薛延陀派数千骑兵追赶他。车鼻勒兵与之战斗,大败薛延陀兵,在金山北麓建立牙帐,自称为乙注车鼻可汗,突厥剩余力量渐渐归附于他,几年之间拥兵三万人,时常出兵掠夺薛延陀。等到薛延陀败亡,车鼻势力更加强大,派他的儿子沙钵罗特勒入朝面见太宗,又请求允许自己入朝。太宗派将军郭广敬征召他入朝。车鼻不过是说好听的话,实际上并无入朝之意,最后竟没有来。
[25]癸卯,徙顺阳王泰为濮王。
[25]癸卯(二十一日),改封顺阳王李泰为濮王。
[26]壬子,上疾愈,三日一视朝。
[26]壬子(三十日),太宗病痊愈,三天一上朝。
[27]十二月,壬申,西赵酋长赵磨帅万余户内附,以其地为明州。
[27]十二月,壬申(二十日),西赵蛮族首领赵磨率领一万多户归附唐朝,唐朝将其所居地改为明州。
[28]龟兹王伐叠卒,弟诃黎布失毕立,浸失臣礼,侵渔邻国。上怒,戊寅,诏使持节·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副大总管·右骁卫大将军契何力、安西都护郭孝恪等将兵击之,仍命铁勒十三州、突厥、吐藩、吐谷浑连兵进讨。
[28]龟兹国王伐叠死后,他的弟弟诃黎布失毕即位,逐渐失却臣属国的礼节,侵扰邻近国家。太宗大怒,戊寅(二十六日),诏令使持节、任命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副大总管、右骁卫大将军契何力;安西都护郭孝恪等人领兵进攻龟兹,仍然命令铁勒族十三州、突厥、吐藩、吐谷浑联合进军讨伐。
[29]高丽王使其子莫离支任武入谢罪,上许之。
[29]高丽王让他的儿子莫离支任武入朝谢罪,太宗依准。
二十二年(戊申、648)
二十二年(戊申,公元648年)
[1]春,正月,己丑,上作帝范十二篇以赐太子,曰《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且曰:“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一旦不讳,更无所言矣。”又曰:“汝当更求古之哲王以为师,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为下。吾居位已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顾我弘济苍生,其益多;肇造区夏,其功大。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堕;然比之尽美尽善,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且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域!”
[1]春季,正月,己丑(初八),太宗写成《帝范》十二篇赐给太子,各篇名是《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太宗说道:“修身治理国家的道理,都在这十二篇之中了。我一旦逝去,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又说:“你应当以古代的先哲圣王为师,象我,则不足效法。古人说效法上等的,仅得其中,效法中等的,不免得其下。我即位以来,过失之处不少,锦绣珠玉不断于身前,又不停地修筑宫室台榭,犬马鹰鹘无论多远也要罗致来,游幸四方,使各地供给烦劳,这些都是我的大过失,千万不要认为正确而效法。回顾起来我普济苍生效益多,创建大唐基业功劳大。好处多损害少,所以百姓没有怨言;功劳大过失小,所以王业稳固;然而若是要求尽善尽美,实在是多有惭愧。你没有我这些功劳勤苦而承继我的富贵,竭力行善举,则国家仅得安定;如果骄奢懒惰,则自身都难保。而且成功来之不易,败亡却可迅速招致,是指国家而言;失去容易得之较难,是指皇位;能不珍惜吗?能不谨慎吗!”
[2]中书令兼右庶子马周病,上亲为调药;使太子临问;庚寅,薨。
[2]中书令兼右庶子马周得病,太宗亲自为他调制药物,又让太子前去询问病情。庚寅(初九),马周去世。
[3]戊戌,上幸骊山温汤。
[3]戊戌(十七日),太宗巡幸骊山温泉。
[4]己亥,以中书舍人崔仁师为中书侍郎,参知机务。
[4]己亥(十八日),任命中书舍人崔仁师为中书侍郎,参知机务。
[5]新罗王金善德卒,以善德妹真德为柱国,封乐浪郡王,遣使册命。
[5]新罗国王金善德去世,唐朝任命善德的妹妹真德为柱国,封为乐浪郡王,并派使者前去册封。
[6]丙午,诏以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副之,将兵三万余人及楼船战舰自莱州泛海以击高丽。
[6]丙午(二十五日),太宗下诏任命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为副总管,领兵三万多人以及楼船战舰,从莱州渡海进攻高丽。
[7]长孙无忌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省事。
[7]长孙无忌代理中书令,掌管尚书省、门下省事宜。
[8]戊申,上还宫。
[8]戊申(二十七日),太宗回到宫中。
[9]结骨自古未通中国,闻铁勒诸部皆服,二月,其俟利发失钵屈阿栈入朝。其国人皆长大,赤发绿睛,有黑发者以为不祥。上宴之于天成殿,谓侍臣曰:“昔渭桥斩三突厥首,自谓功多,今斯人在席,更不以为怪邪!”失钵屈阿栈请除一官,“执笏而归,诚百世之幸。”戊午,以结骨为坚昆都督府,以失钵屈阿栈为右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隶燕然都护。又以阿史德时健俟斤部置祁连州,隶营州都督。
[9]结骨自古以来从未与中原王朝建立过联系,听说铁勒各部都已归服唐朝,二月,其首领失钵屈阿栈到唐朝。结骨国人身材都很高大,红头发绿眼睛,长黑头发便被认为不吉祥。太宗在天成殿宴请结骨首领,对身边大臣说:“当年武德九年时我在渭桥斩杀三名突厥首领,自以为功劳大,如今有这个人在宴席上,更不会认为奇怪了吧!”失钵屈阿栈请求封他一个官职,“手执王笏归国,实在是百代的荣幸。”戊午(初七),以结骨所在地为坚昆都督府,任命失钵屈阿栈为右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隶属于燕然都护。又在阿史德时健部落所在地设置祁连州,隶属于营州都督。
是时四夷大小君长争遣使入献见,道路不绝,每元正朝贺,常数百千人。辛酉,上引见诸胡使者。谓侍臣曰:“汉武帝穷兵三十余年,疲弊中国,所获无几;岂如今日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乎!”
当时四方大小国的君主首领争先恐后派使者进贡朝见,往来不绝,每年正月初一前来朝贺的人数成百上千。辛酉(初十),太宗召见各国各族使者,对身边的大臣们说:“汉武帝穷兵黩武三十多年,使得中原疲弊,所获却很少;岂能与今日以德服远、使不毛之地都成为大唐编户相比!”
[10]上营玉华宫,务令俭约,惟所居殿覆以瓦,余皆茅茨;然备设太子宫、百司,苞山络野,所费已巨亿计。乙亥,上行幸玉华宫;己卯,畋于华原。
[10]太宗营造玉华宫,命令务必节俭,只将居住的殿宇用瓦覆盖,其余均用茅茨压顶;然而太子宫、百官衙署要设置齐全,满山遍野的建筑,耗费银两巨大,可以亿计。乙亥(二十四日),太宗行幸玉华宫;己卯(二十八日),在华原围猎。
[11]中书侍郎崔仁师坐有伏阁自诉者,仁师不奏,除名,流连州。
[11]中书侍郎崔仁师因有人伏在衙署门前上诉,他并未上奏,被除掉名籍,流放到连州。
[12]三月,己丑,分瀚海都督俱罗勃部置烛龙州。
[12]三月,己丑(初九),唐政府将瀚海都督俱罗勃部划出,设置烛龙州。
[13]甲午,上谓侍臣曰:“朕少长兵间,颇能料敌;今昆丘行师,处月、处密二部及龟龟兹用事者羯猎颠、那利生怀首鼠,必先授首。弩失毕其次也。”
[13]甲午(十四日),太宗对身边的大臣说:“朕年轻时在军中长大,颇能料敌制胜;如今出兵昆丘道,处月、处密二部落以及龟兹执政者羯猎颠、那利每每怀有二心,一定会先被消灭,接着就是布失毕。”
[14]庚子,隋萧后卒,诏复其位号,谥曰愍;使三品护葬,备卤簿仪卫,送至江都,与炀帝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