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四 世祖武皇帝下太康十年(己酉、289)

   晋纪四 晋武帝太康十年(己酉,公元289年)

  [1]夏,四月,太庙成;乙巳,袷祭;大赦。

   [1]夏季,四月,太庙建成。乙巳(十一日),集中远近祖先进行合祭。大赦天下罪人。

  [2]慕容遣使请降;五月,诏拜鲜卑都督。谒见何龛,以士大夫礼,巾衣到门;龛严兵以见之,乃改服戎衣而入。人问其故,曰:“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何为哉!”龛闻之,甚惭,深敬异之。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方强,数侵掠,卑辞厚币以事之。段国单于阶以女妻,生、仁、昭。以辽东僻远,徒居徒河之青山。

   [2]慕容派使者来晋朝请求投降。五月,晋武帝下诏拜慕容为鲜卑都督。慕容晋见何龛,持士大夫的礼节,以幅巾裹发,身着单衣。他到了门口,何龛却整肃部队会见他,慕容于是又改换军服进了门。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慕容说:“主人不以礼节来接待宾客,客人又能怎么样呢?”何龛听到了他的话,心中非常惭愧,同时又深深地敬重他,认为他不同寻常。这时,鲜卑的宇文氏、段氏正处于强盛时期,多次侵犯掠夺慕容,慕容只好以恭敬谦卑的言辞和丰厚的钱财侍奉他们。段国单于段阶,把女儿嫁给慕容,生下了慕容、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因辽东位于偏僻遥远之地,于是迁居到徒河的青山。

  [3]冬,十月,复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3]冬季,十月,恢复了明堂以及南郊五帝的牌位。

  [4]十一月,丙辰,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卒。勖有才思,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宠。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迁尚书,甚罔怅。人有贺之者,勖曰:“夺我凤皇池,诸君何贺邪!”

   [4]十一月,丙辰(疑误),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去世。荀勖才思敏捷,善于观察人君的心思,因此能巩固皇帝对他的宠受。他长期在中书省供职,专门掌管机密要事。后来他升迁为尚书令,心中非常惆怅。有人向他贺喜,他说:“夺去我的凤皇池,诸君有什么可祝贺的呢!”中书省设在禁苑,禁苑中有凤皇池,因此中书省又称凤皇池。

  [5]帝极意声色,遂至成疾。杨骏忌汝南王亮,排出之。甲申,以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治许昌;徒南阳王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并假节之国。立皇子为长沙王,颖为成都王,晏为吴王,炽为豫章王,演为代王;皇孙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子迪为汉王,楚王子仪为毗陵王,徒扶风王畅为顺阳王,畅弟歆为新野公。畅,骏之子也。琅邪王觐弟澹为东武公,繇为东安公。觐,之子也。

   [5]晋武帝沉湎于音乐和女色,以至于得了病。杨骏嫉妒汝南王司马亮,把他排挤得离开了朝廷。甲申(二十三日),任命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镇守许昌。迁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任命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任命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以上诸王,都持节去他们各自的封国。立皇子司马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楚王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迁扶风王司马畅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司马畅是司马骏的儿子。封琅邪王司马觐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司马觐是司马的儿子。

  初,帝以才人谢玖赐太子,生皇孙。宫中尝夜失火,帝登楼望之,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曰:“暮夜仓猝,宜备非常,不可令照见人主。”帝由是奇之。尝对群臣称似宣帝,故天下咸归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明慧,故无废立之心。复用王佑之谋,以太子母弟柬、玮、允分镇要害。又恐杨氏之逼,复以佑为北军中候,典禁兵。帝为皇孙高选僚佐,以散骑常侍刘志行清素,命为广陵王傅。

  当初,晋武帝把才人谢玫赐给太子,生下了皇孙司马。有一天夜里,皇宫中失火了,晋武帝登上楼观望。司马当时只有五岁,他牵着晋武帝的衣襟走进昏暗的地方,说:“夜里突然出事,应当防备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可以站在亮处,让别人看到人君。”晋武帝从此认为司马很不一般。晋武帝曾经当着群臣称赞司马像晋宣帝,所以天下的人都归心敬慕司马。晋武帝知道太子没有才能,但是凭藉司马的聪明才智,晋武帝才没有废黜太子的想法。晋武帝又用王佑的计谋,把太子的同母弟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都派出去镇守要害地区。晋武帝担心会受到杨氏的逼迫,又任王佑为北军中候,党管皇帝的亲兵。晋武帝为了皇孙司马,以很高的标准挑选他身边的僚属与辅佐。散骑常侍刘志向与操守高洁清廉,因此被任命为广陵王司马的老师。

  以时俗喜进趣,少廉让,欲令初除官通谢章者,必推贤让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则择为人所让最多者用之。以为:“人情争则欲毁己所不如,让则竞推于胜己。故世争则优劣难分,时让则贤智显出。当此时也,能退身修己,则让之者多矣;虽欲守贫贱,不可得也。驰骛进趋而欲人见让,犹却行而求前也。”

  刘看到当时的风气是喜好趋附,缺少廉洁与谦让,曾经写了《崇让论》,建议初次被授予官职、递交谢表的人,必须是能够推举、谦让贤能的人,才能够让他通过。如果有空缺的官职,那么就要挑选平时为人谦让最多的人来担任。他认为:“人的本性是:如果争斗起来的话,就要毁谤自己所比不上的人,如果谦让,就会争着推举胜过自己的人。所以如果争斗,世上就优劣难以区分,如果有了谦让的风气,那么贤能才智之人就会显现出来了。在现在这种时候,能够退身自我修养,谦让的人就会多起来,谦让的人多了,即使想守着贫贱不做官,也不可能了。如果奔走趋附想让别人对自己谦让,这就如同想向前走却向后倒退一样。”

  淮南相刘颂上疏曰:“陛下以法禁宽纵,积之有素,未可一旦以直绳御下,此诚时宜也。然至于矫世救弊,自宜渐就清肃;譬犹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当渐靡而往,稍向所趋,然后得济也。”

  淮南相刘颂上疏说:“陛下由于刑法禁令宽松放任,想改变这种状况,但是这种局面是平时日积月累形成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用公正的标准治理下民,这确实要等到时势所宜的机会。然而至于矫正世风,救治时弊,自然应当逐渐走向清廉整肃。这就好比行船,虽然不能径直渡过急流,然而应当渐渐随着水势往前走,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要去的方向,然后就能渡过河去。

  自泰始以来,将三十年,丹诸事业,不茂既往。以陛下明圣,犹未反叔世之敝,以成始初之隆,传之后世,不无虑乎!使夫异时大业,或有不安,其忧责犹在陛下也。

  “自从泰始以来,已将近三十年了,各项事业却并没有比以往更加兴旺。凭着陛下的明圣,还没有纠正衰乱时代的弊病,以成就最初的隆盛,传之于后世,这难道不值得忧虑吗?假使以后大业或许不安稳,那么忧虑与责任也还是在陛下。

  臣闻为社稷计,莫若封建亲贤。然宜审量事势,使诸侯率义而动者,其力足以维带京邑;若包藏祸心,其势不足独以有为。其齐此甚难,陛下宜与达古今之士,深共筹之。周之诸侯,有罪诛放其身,而国祚不泯;汉之诸侯,有罪或无子者,国随以亡。今宜反汉之敝,循周之旧,则下固而上安矣。

  “我听说为国家打算,不如分封亲属与贤能之人。然而应当审度、衡量事情发展的趋势。假使诸侯服从正义而行动,其力量足以护卫京城,如果他们包藏祸心,那么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以独立地有所作为。这件事情要整治好是很困难的,陛下应当与通达古今的人士在一起,共同深入地筹划这件事情。周代的诸侯,如果犯了罪就要遭到惩罚放逐,但其爵位不断绝。汉代的诸侯如果犯了罪或者没有儿子,那么他的封国也就随之失去了。如今应当改变汉代的弊端,遵循周代的旧制度,那么下面巩固上面也就安定了。

  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人君至少,同于天日,是以圣王之化,执要于己,委务于下,非恶劳而好逸,诚以政体宜然也。夫居事始以别能否,甚难察也;因成败以分功罪,甚易识也。今陛下每精于造始而略于考终,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人主诚能居易执要,考功罪于成败之后,则群下无所逃其诛赏矣。

  “天下极其大,万种事物极其多,而君王却极少,就像天空和太阳。因此圣明的君王实行教化,要自己掌握住根本,把事务委托给手下去办理,这并不是好逸恶劳,实在是由于国家的体制适宜于如此。处理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去区分事情办得好还是不好,是很难观察出来的,等到事情的发展显示出了成功与失败,这时候再去区分功劳与罪过就很容易识别了。如今陛下常常是精心于初始的构建却忽略对结局的考察,这正是治理的功效所以不完美的原因。人君如果确实能够处于平易而抓住根本,于成功失败的结局之后考察功劳与罪过,那么手下的官员们就没有地方逃避奖赏与惩治的处理了。

  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泰、汉已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今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太重。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尚书统领大纲,若丞相之为,岁终课功,校簿赏罚而已,斯亦可矣。今动皆受成于上,上之所失,不得复以罪下,岁终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

  “古时候六卿分工,各司其职,冢宰是统领。秦、汉以来,九卿的职掌,由丞相总管。现在事情都由尚书裁断,各官署奉行成规,与古时候的制度相比,尚书的事务太重。可以把众多的事务交付各官署办理,使各官署有专门负责的权力。尚书统领根本大纲,如同丞相所做的,年终考查功效,校阅簿籍,实行赏罚而已,这也就可以了。现在动不动就接受上面的现成的决定,上面如果有失误、过错,就不能怪罪于下属,等到年终,没有功绩上的建树,也不知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夫细过谬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野无立人矣。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盖由畏避豪强而又惧职事之旷,则谨密网以罗微罪,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在其中矣。是以圣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责凶猾之奏,则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创业之勋,在于立教定制,使遗风系人心,余烈匡幼弱,后世凭之,虽昏犹明,虽遇若智,乃足尚也。

  “细微的过失,荒谬的言行,这是人的本性所难免的,但是全都要用刑法来矫正,那么朝野上下就没有人能够立身了。近世以来,担任监察的官员,大都不抓根本大事,却对微小的过失抓住不放,这大概是因为畏惧、躲避豪强却又担心荒废了职责,因此就谨慎地使法律  从这时开始,贾谧、郭彰的权势日益兴盛起来,宾客挤破了门。贾谧虽然骄横奢侈,但却爱好学问,喜欢接纳士大夫。郭彰、石崇、陆机、陆机的弟弟陆云、和郁以及荥阳人潘岳、清河人崔基、勃海人欧阳建、兰陵人缪征、京兆人杜斌、挚虞,琅邪人诸葛诠、弘农人王粹、襄城人杜育、南阳人邹捷、齐国人左思、沛国人刘、周恢、安平人牵秀、颖川人陈、高阳人许猛、彭城人刘讷、中山人刘舆、刘舆的弟弟,都归附于贾谧的门下,号答二十四友。和郁是和峤的弟弟。石崇和潘岳,格外谄媚地侍奉贾谧,每当等候到贾谧以及广城君郭槐出来了,就赶紧从车子上下来,站在道路的左边,望着贾谧、郭槐车后扬起的尘土行跪拜礼。

  [3]太宰亮、太保以楚王玮刚愎好杀,恶之,欲夺其兵权,以监海侯裴楷代玮为北军中侯,玮怒;楷闻之,不敢拜。亮复与谋,遣玮与诸王之国,玮益忿怨。玮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皆有宠于玮,劝玮自昵于贾后;后留玮领太子少傅。盛素善于杨骏,卫恶其反覆,将收之。盛乃与宏谋,因积弩将军李肇矫称玮命,谮亮、于贾后,云将谋废立。后素怨,且患二公执政,己不得专恣,夏,六月,后使帝作手诏赐玮曰:“太宰、太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长沙、成都王屯诸宫门,免亮及官。”夜,使黄门赍以授玮。玮欲覆奏,黄门曰:“事恐漏泄,非密诏本意也。”玮亦欲因此复私怨,遂勒本军,复矫诏召三十六军,告以“二公潜图不轨,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其在外营,便相帅径诣行府,助顺讨逆。”又矫诏“亮、官属,一无所问,皆罢遣之;若不奉诏,便军法从事。”遣公孙宏、李肇以兵围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

   [3]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由于楚王司马玮傲慢固执又喜好杀人,因而憎恨他,想夺了他的兵权,让临海侯裴楷代替司马玮担任北军中候的职务。司马玮大怒,裴楷听说以后,不敢接受北军中候的官职。司马亮又和卫在一起密谋,派司马玮和各诸侯王去自己的封国,司马玮越发愤恨不满。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都受到司马玮的宠爱,他们劝说司马玮主动去亲近贾皇后,贾皇后就留下司马玮兼任太子少傅。岐盛从前与杨骏友好,卫厌恶他变化无常,将要拘捕他。岐盛就和公孙宏谋划,依靠积弩将军李肇,诈称是司马玮的命令,在贾皇后面前诬陷司马亮和卫,说他们将要谋划废立君王的事情。贾皇后平时就怨恨卫,而且担心司马亮与卫执掌朝政,她就不能专断放纵了。夏季,六月,贾皇后指使晋惠帝亲笔撰写诏书赐予司马纬,诏书说:“太宰、太保想作伊尹、霍光作过的事情,你应当宣布诏命,命令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驻守各宫门,免去司马亮及卫的官职。”夜里,派宦官黄门送诏书授予司马玮。司马玮想重新上奏,黄门说:“事情害怕泄露出去,这可不是密诏的本意。”司马玮也想借这个机会报复私人的怨恨,于是统率自己的部队,又诈称皇帝的诏命召集三十六军,向他们宣告说:“司马亮与卫,暗中图谋不轨之事,我今天接受了皇帝的命令统领朝廷内外各军,各位正在值勤、担任卫护、防守之职的人,都要严加警备。在外的部队,就互相跟从直接去朝廷委派的机构,协助天道,讨伐叛逆。”还伪称皇帝命令说:“司马亮、卫的下属官吏,一概不问,全部罢免遣散。如果有不服从命令的,按照军法处置。”司马玮派遣公孙宏、李肇领兵包围了司马亮的住宏,让侍中、清河王司马遐去逮捕卫。

  亮帐下督李龙,白“外有变,请拒之”;亮不听。俄而兵登墙大呼,亮惊曰:“吾无贰心,何故至此!诏书其可见乎?”宏等不许,趣兵攻之。长史刘准谓亮曰:“观此必是奸谋。府中俊如林,犹可力战。”又不听,遂为肇所执,叹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与世子矩俱死。

  司马亮的帐下督李龙,禀告司马亮说:“外面发生了变乱,请求抵抗。”司马亮没有同意。过了一会儿,士兵爬上墙头大声喊叫,司马亮吃惊地说:“我没有二心,为什么到了如此地步!我可以看一看诏书吗?”公孙宏等人不答应,催促士兵加紧进攻。长史刘准告诉司马亮说:“我观察这肯定是邪恶的阴谋。府里有才能的人很多,还可以尽力作战。”司马亮还是不同意,于是被李肇抓住,他感叹说:“我的真诚的心,可以剖开让天下的人看一看。”司马亮和他的长子司矩一起被处死。

  卫左右亦疑遐矫诏,请拒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不听。初,为司空,帐下督荣晦有罪,斥遣之。至是,晦从遐收,辄杀及子孙共九人,遐不能禁。

  卫的手下人也怀疑司马遐是假冒皇帝诏命,请求卫抵抗,等候上表有了答复,再听任惩罚也不迟,但是卫不听从劝告。当初,卫任司空的时候,帐下督荣晦犯了罪,卫斥责并且赶走了他。到了此时,荣晦跟随司马遐拘捕了卫,自作主张杀了卫及其子孙一共九人,司马遐都制止不住。

  岐盛说玮:“宜因兵势,遂诛贾、郭以正王室,安天下。”玮犹豫未决。会天明,太子少傅张华使董猛说贾后曰:“楚王既诛二公,则天下威权尽归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玮专杀之罪诛之。”贾后亦欲因此除玮,深然之。是时内外扰乱,朝廷惧,不知所出。张华白帝,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出麾众曰:“楚王矫诏,勿听也!”众皆释仗而走。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遂执之,下廷尉;乙丑,斩之。玮出怀中青纸诏,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幸托体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公孙宏、岐盛并夷三族。

  岐盛劝说司马玮:“应当借着军队的气势,顺便除掉贾、郭,以扶正王室,安定天下。”司马玮犹豫不决。这时天亮了,太子少傅张华派董猛劝说贾后道:“楚王已经杀了司马亮和卫,天子的威势权力全都归属于他了,君王还能依赖什么得到安稳呢?应当凭着司马玮专擅杀人的罪行惩处他。”贾皇后也想乘此机会除掉司马玮,所以深深地赞同这一主张。这时内外混乱,朝廷纷乱恐惧,不知如何是好。张华禀告晋惠帝,派遣殿中将军王宫拿着标有义兽驺虞的旗帜指挥众人说:“楚王诈称皇帝命令,不要听他的话。”众人都放下兵器逃走了,司马玮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他窘迫地不知所措,于是就逮捕了他,押到廷尉,乙丑(疑误),杀了他。司马玮监死以前掏出藏在怀里的青纸诏书,流着泪拿给监刑尚书刘颂看,说:“我幸运地托先帝之体而出生,但是却蒙受了如此的冤屈啊!”公孙宏、岐盛都被夷灭三族。

  玮之起兵也,陇西王泰严兵将助玮,祭酒丁绥谏曰:“公为宰相,不可轻动。且夜中仓猝,宜遣人参审定问。”泰乃止。

  司马玮起兵的时候,陇西王司马泰整肃部队准备协助司马玮。祭酒丁绥进谏说:“您身为宰相,不可以轻举妄动。而且夜里很仓促,应当派人去验证核实确切的消息。”司马泰于是没有行动。

  卫女与国臣书曰:“先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执黄幡,挝登闻鼓,上言曰:“初,矫诏者至,公即奉送章绶,单车从命。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给使荣晦,辄收公父子及孙,一时斩戮。乞验尽情伪,加以明刑。”乃诏族诛荣晦,迫复亮爵位,谥曰文成。封为兰陵郡公,谥曰成。

  卫的女儿写信给国中的大臣说:“我死去的父亲没有显扬的谥号,我常常奇怪,一国之内都轻视这件事情而没有人说话,这种作法不合于《春秋》,其罪过在何处呢?”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人手执黄旗,敲响了登闻鼓,向惠帝陈诉说:“当初,诈称皇帝命令的人到了,卫立即奉送了印音绶带、单人独车地听命于人。依照假造诏书的条文,只是免去卫的官职,但是,从前的随从荣晦,擅自拘捕了卫父子及孙子,一起都给杀了。请求考察全部事情的真伪,给荣晦施以公开示众的刑罚。”于是皇帝下诏书,诛灭荣晦的家族,恢复、追认司马亮的爵位,谥号为文成。封卫为兰陵群公,定谥号为成。

  于是贾后专朝,委任亲党,以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贾谧与后谋,以张华庶姓,无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筹略,为众望所依,欲委以朝政。疑未决,以问裴,赞成之。乃以华为侍中、中书监,为侍中,又以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右仆射王戎并管机要。华尽忠帝室,弥缝遗阙,贾后虽凶验,犹知敬重华;贾模与华、同心辅政,故数年之间,虽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静,华等之功也。

  从此以后,贾皇后独揽朝政,信任亲族,任命贾模为散骑常侍,兼领侍中。贾谧和贾皇后谋划,认为张华不是同姓,没有胁迫皇帝的嫌疑,而且张华儒雅有谋略,又是众望所归之人,就想把朝政托付给张华,但是还犹豫不定,就去询问裴的意见,裴赞成这个决定。于是就任命张华为侍中、中书监,裴任侍中。又任命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兼领侍中,和右仆射王戎一起掌管机密要事。张华对皇帝的家族竭尽了忠诚,弥祉缝合朝政中的过失、遗漏,贾皇后虽然凶暴阴险,却还知道敬重张华。贾模与张华、裴同心合力辅佐国政,所以几年之内,虽然是昏庸的君王居于皇帝之位,但是朝野上下安稳平静,这全都是张华等人的功劳。

  [4]秋,七月,分荆、扬十郡为江州。

   [4]秋季,七月,分出荆州、扬州的十个郡设置了江州。

  [5]八月,辛未,立陇西王泰世子越为东海王。

   [5]八月,辛未(二十日),立陇西王司马泰的长子司马越为东海王。

  [6]九月,甲午,秦献王柬薨。

   [6]九月,甲午(十四日),秦献王司马柬去世。

  [7]辛丑,征征西大将军梁王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7]辛丑(二十一日),征召征西大将军、梁王司马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二年(壬子、292)

  二年(壬子,公元292年)

  [1]春,二月,己酉,故杨太后卒于金墉城。是时,太后尚有侍御十余人,贾后悉夺之,绝膳八日而卒。贾后恐太后有灵,或诉冤于先帝。乃覆而殡之,仍施诸厌劾符书、药物等。

  [1]春季,二月,己酉(初一),从前的杨太后在金墉去世。当时,太后还有十几名侍从,贾皇后把他们全都弄走,太后八天不进饮食而死。贾皇后恐怕太后有灵魂,或许会向晋武帝诉说冤情,就把太后翻过身来埋葬,还在上面压上了镇邪驱鬼的文书、药物等。

  [2]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2]秋季,八月,壬子(初七),大赦天下。

  三年(癸丑、293)

   三年(癸丑,公元293年)

  [1]夏,六月,弘农雨雹,深三尺。

   [1]夏季,六月,弘农下雹子,三尺深。

  [2]鲜卑宇文莫槐为其下所杀,弟普拨立。

   [2]鲜卑人宇文莫槐被他的部下所杀,他的弟弟宇文普拨即位。

  [3]拓拔绰卒,子弗立。

   [3]拓跋绰去世,他的弟弟的儿子拓跋弗即位。

  四年(甲寅、294)

   四年(甲寅,公元294年)

  [1]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鉴薨。

   [1]春季,正月,丁酉(初一),安昌元公石鉴去世。

  [2]夏,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党,杀长吏。秋,八月,郝散帅众降,冯翊都尉杀之。

   [2]夏季,五月,匈奴郝散叛乱,攻打上党,杀了长官。秋季,八月,郝散率领部众投降,冯翊都尉把他杀了。

  [3]是岁,大饥。

   [3]这一年,严重饥荒。

  [4]司隶校尉傅咸卒。咸性刚简,风格峻整,初为司隶校尉,上言:“货赂流行,所宜深绝。”时朝政宽弛,权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师肃然。

   [4]司隶校尉傅咸去世。傅咸性情坚强朴直,风格严正庄重。他刚担任司隶校尉时,上言说:“现在盛行用财货来贿赂人,这是应当严厉断绝的。”当时朝政松弛,豪门权贵恣意放任,没有约束,傅咸上奏罢免了河南尹司马澹等人的官职,京都的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5]慕容徒居大棘城。

   [5]慕容迁移到大棘城居住。

  [6]拓跋弗卒,叔父禄官立。

   [6]拓跋弗去世,他的叔父拓跋禄官即位。

  五年(乙卯、295)

   五年(乙卯,公元295年)

  [1]夏,六月,东海雨雹,深五寸。

   [1]夏季,六月,东海下雹子,深五寸。

  [2]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

   [2]荆、扬、兖、豫、青、徐六州洪水泛滥。

  [3]冬,十月,武库火,焚累代之宝及二百万人器械。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库,大调兵器。

   [3]冬季,十月,武器库发生了火灾。焚毁了历代的珍贵之物以及供二百万人使用的器具、兵器等。十二月,丙戌(初一),建造新的武器库,大量地调运兵器。

  [4]拓跋禄官分其国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统之;一居代郡参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猗统之;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使猗弟猗卢统之。猗卢善用兵,西击匈奴、乌桓诸部,皆破之。代人卫操与从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说猗、猗卢招纳晋人。猗悦之,任以国事,晋人附者稍众。

   [4]拓跋禄官把他的国家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上谷以北,濡源以西,他亲自统领。一部分位于代郡参合陂的北面,派他的哥哥沙漠汗的儿子拓跋猗统领。还有一部分在定襄的盛乐故城,派猗的弟弟拓跋猗卢统领。拓跋猗卢善于用兵,向西攻打匈奴、乌桓各部落,都打败了对方。代人卫操和他的侄子卫雄以及同郡人箕澹去投奔拓跋氏,劝说猗、猗卢招纳晋人。猗很喜欢他们,把国家大事托付他们,晋人来归附的逐渐多起来了。

  六年(丙辰、296)

   六年(丙辰,公元296年)

  [1]春,正月,赦天下。

   [1]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2]下邳献王晃薨。以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太尉陇西王泰行尚书令,徒封高密王。

   [2]下邳献王司马晃去世。任命中书临张华为司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掌管尚书令职务,被迁封为高密王。

  [3]夏,郝散弟度元与冯翊、北地马兰羌、卢水胡俱反,杀北地太守张损,败冯翊太守欧阳建。

   [3]夏季,郝散的弟弟郝度元与冯翊、北地的马兰羌人、卢水胡人一起造反,杀了北地太守张损,打败了冯翊太守欧阳建。

  征西大将军赵王伦信用嬖人琅邪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解系争军事,更相表奏,欧阳建亦表伦罪恶。朝廷以伦挠乱关右,征伦为车骑将军,以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系与其弟御史中丞结,皆表请诛秀以谢氏、羌;张华以告梁王肜,使诛之,肜许诺。秀友人辛冉为之说肜曰:“氏、羌自反,非秀之罪。”秀由是得免。伦至洛阳,用秀计,深交贾、郭,贾后大爱信之,伦因求录尚书事,又求尚书令;张华、裴固执以为不可,伦、秀由是怨之。

  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信任使用他所宠爱的琅邪人孙秀。司马伦和雍州刺史、济南人解系为军事方面的事情争斗起来,他们争相上表禀奏,欧阳建也上表陈述司马伦的罪恶。朝廷因为司马伦扰乱关右地区,征召司马伦任车骑将军,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解系他的弟弟、御史中丞解结,都上表请求杀孙秀以向氐、羌人谢罪,张华把这件事告诉了梁王司马肜,让司马肜杀孙秀,司马肜应允了。孙秀的朋友辛冉替孙秀向司马肜说情道:“氐、羌自己起来造反,并不是孙秀的罪过。”孙秀因此免去一死。司马伦到了洛阳,采用孙秀的计谋,下功夫去结交贾、郭,贾皇后对他十分宠爱信任,司马伦趁机索求录尚书事的职务,还请求担任尚书令,张华、裴很坚决地不同意,司马伦、孙秀从此就憎恨张华和裴了。

  秋,八月,解系为郝度元所败,秦、雍氐、羌悉反,立氐帅齐万年为帝,围泾阳。御史中丞周处,弹劾不避权戚,梁王肜尝违法,处按劾之。冬,十月,诏以处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俱隶安西将军夏侯骏,以讨齐万年。中书令陈准言于朝曰:“骏及梁王皆贵戚,非将帅之才,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周处吴人,忠直勇果,有仇无援。宜诏积弩将军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外前锋,必能殄寇;不然,梁王当使处先驱,以不救而陷之,其败必也。”朝廷不从。齐万年闻处来,曰:“周府君尝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专断而来,不可当也;或受制于人,此成禽耳!”

  秋季,八月,解系被郝度元打败了,秦、雍地区的氐、羌全都叛变了,立氐统帅齐万年为帝,包围了泾阳。御史中丞周处,检举官吏的过失、罪状,不回避有权势的皇亲国戚。梁王司马肜曾经违犯法律,周处审查揭发了他。冬季,十一月,皇帝下诏任命周处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都隶属于安西将军夏侯骏,让他们去讨伐齐万年。中书令陈准向朝廷进言说:“夏侯骏和梁王都是皇帝的亲族,并不是将帅之才,他们进也不求名誉,退又不怕犯罪。周处是吴人,忠诚正直,勇敢果断,有仇人却没有援助他的人。应当命令积弩将军孟观,率领一万精兵担任周处的前锋,一定能够消灭敌人。不然的话,梁王就会让周处担任前锋,不去救援他而陷害他,那么失败就是必然的了。”朝廷不按他的意见办。齐万年听说周处来了,说:“周府君曾经任职新平太守,能文能武。他如果是独自决断而来,就会不可抵挡,如果他被别人所控制,那么我这次就能捉住他。”

  [4]关中饥、疫。

   [4]关中发生饥荒和瘟疫。

  [5]初,略阳清水氐杨驹始居仇池。仇池方百顷,其帝平地二十余里,四面斗绝而高,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孙千万附魏,封为百顷王。千万孙飞龙浸强盛,徒居略阳。飞龙以其甥令狐茂搜为子,茂搜避齐万年之乱,十二月,自略阳帅部落四千家还保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人士避乱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抚纳;欲去者,卫护资送之。

   [5]当初,略阳清水氐族人杨驹最早在仇池居住。仇池方圆有上百顷土地,它的旁边有二十多里平地,四面是陡峭险峻的高山,有羊肠小道盘曲环绕三十六次而上。后来,杨驹的孙子杨千万归附了魏,被封为百顷王。杨千万的孙子杨飞龙逐渐强盛起来,迁居到略阳。杨飞龙把他的外甥令狐茂搜当作儿子,令狐茂搜躲避齐万年的扰乱,十二月,从略阳率领部落四千家回去保卫仇池,自己封号为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地区躲避战乱的人,很多都去依附令狐茂搜,令狐茂搜对他们接纳安抚;想要离去的人,也保护他们,送给他们财物。

  [6]是岁,以扬烈将军巴西赵为益州刺史,发梁、益兵粮助雍州讨氐、羌。

   [6]这一年,任命扬烈将军、巴西人赵为益州刺史,征调梁州、益州的军队和粮食援助雍州讨伐氐、羌人。

  七年(丁巳、297)

   七年(丁巳,公元297年)

  [1]春,正月,齐万年屯梁山,有众七万;梁王肜、夏侯骏使周处以五千兵击之。处曰:“军无后继,必败,不徒亡身,为国取耻。”肜、骏不听,逼遣之。癸丑,外与卢播、解系攻万年于六陌。处军士未食,肜促令速进,自旦战至暮,斩获甚众,统绝矢尽,救兵不至。左右劝处退,处按剑曰:“是吾效节致命之日也!”遂力战而死。朝廷虽以尤肜,而亦不能罪也。

   [1]春季,正月,齐万年驻守梁山,有部众七万人。梁王司马肜、夏侯骏派周处率领五千士兵攻打齐万年。周处说:“军队没有后面的接续,必然要失败,这不只是个人丧命,还会给国家带来耻辱。”司马肜、夏侯骏不听他的劝告,逼着他出发。癸丑(初四),周处与卢播、解系在六陌攻打齐万年。周处军队的士兵们还没有吃饭,司马肜就催促命令他们马上进攻,从早上一直战斗到晚上,斩杀俘获了大批敌军。周处的军队弓弦断了,箭矢用尽了,救兵就是不来。周处身边的人劝他撤退,他抚摸长剑说道:“这正是我效忠舍命的日子。”于是拼力作战,直到战死。朝廷虽然因此而责怪司马肜,但是也不能治他的罪。

  [2]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万钱。

   [2]秋季,七月,雍州、秦州大旱,瘟疫流行,一斛米价值一万钱。

  [3]丁丑,京陵元公王浑薨。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3]丁丑(疑误),京陵元公王浑去世。九月,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戎为三公,与时浮沈,无所匡救,委事僚采,轻出游放。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常钻其核。凡所赏拔,专事虚名。阮咸之子瞻尝见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时人谓之“三语掾”。

  王戎担任三公,随着当时的趋向升降、沉浮,对于国家的政事没有匡正与救助。他把事情委托给下属,轻身外出游玩。他生性贪婪、吝啬、园林、田地遍天下,时常独自手持筹码,昼夜计算,常常好象不满足的样子。他自己家里种的李子非常好,卖出去恐怕别人得到种子,就在李子核上钻了洞。他所赏识提拔的人也都只看虚名。阮咸的儿子阮瞻曾经与王戎会面。王戎问他说:“圣人看重名分,老、庄明了自然,他们的宗旨是相同还是不同?”阮瞻说:“莫非同?”王戎赞叹不已,于是征召阮瞻,当时的人们称之为“三语掾”。

  是时,王衍为尚书令,南阳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之。衍与弟澄,好题品人物,举世以为仪准。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嗟叹良久,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乐广性冲约,与物无竞。每谈论,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王澄及阮咸、咸从子、秦山胡毋辅之、陈国谢鲲、城阳王、新蔡毕卓,皆以任放为达,至于醉狂裸体,不以为非。胡毋辅之尝酣饮,其子谦之窥而厉声呼其父字曰:“彦国!年老,不得为尔!”辅之欢笑,呼入共饮。皆卓尝为吏部郎,比舍郎酿熟,卓因醉,夜至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乐广闻而笑之曰:“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当时,王衍担任尚书令,南阳人乐广任河南尹,他们都喜好清谈,存心于事务之外,在当时很有名望,朝野上下倾慕他们并争相仿效。王衍和他的弟弟王澄,喜好评论人物并定其高下,当世之人都把他们的评价作为标准。王衍精神意态聪明秀美。他小的时候,山涛见到了他,赞叹了很久,说:“什么样的老妇人,生下了这样的孩子!但是妨害天下百姓的人,未必就不是这个人。”乐广性情淡泊谦和,简约,清明广远,与世无争。他谈论起来,总是以简略的语言辨析事理,使人感到心服、满足,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就保持沉默。他谈论人,必定先称赞这个人的长处,那么这人的短处不用他说自然也就显现出来了。王澄以及阮咸、阮咸的侄子阮、泰山人胡毋辅之、陈国人谢鲲、城阳人王、新蔡人毕卓,都以放纵任性为通达,甚至喝醉了酒发狂,裸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胡毋辅之曾经畅饮,他的儿子胡毋谦之见到了,厉声叫着他的字说:“彦国,你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应当这样作!”胡毋辅之欢喜地笑起来,叫他过来一起喝酒。毕卓曾经任职吏部郎,邻室的主人酿造的酒熟了,毕卓喝醉了酒。夜里,溜到放置酒瓮的房间里去偷酒喝,被看管酒的人捆绑起来,第二天早晨一看,原来是毕吏部。乐广听说以后笑他说:“名分礼教之内自有欢乐之处,何必如此!”

  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王衍之徒皆爱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弛废职业。裴著《崇有论》以释其蔽曰:“夫利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事务可节而未可全无也。盖有饰为高谈之具者,深列有形之累,盛陈空无之美。形器之累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习,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一唱百和,往而不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利之用,高浮游之业,卑经实之贤。人情所徇,名利从之,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职,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忽容止之表,渎长幼之序,混贵贱之级,甚者至于裸裎亵慢,无所不至,士行又亏矣。

  当初,何晏等人师法、陈述老子、庄子,他们所树立的观点认为:“天地万物,都以无作根本。所谓无,就是明了事物的真象,以成就天下的事务,这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存在的道理。阴阳赖此而发育滋长,贤能的人赖此而成就德行。所以无的功用,虽然没有爵位却很重要。”王衍之徒都很喜爱和尊重何晏。从此,朝廷的士大夫都把虚浮放诞作当美好的行为,对自己的职务松懈荒废。裴撰写《崇有论》解说这种风气的弊端说:“利益和欲望可以减损却不可以断绝它的存在;事物可以节制却不可完全没有。有装扮成为具有发表议论的才能的人,深刻地列举了有形的过失,盛赞空无的美好。有形的器物虽然有妨碍但却可以证验,空无的义理却难以考察。美妙善辩的文字能使人欢喜,似乎是那么一回事的言谈足以使人迷惑。众人听了这些言论为之迷乱,沉迷于已有说法,虽然有一些不赞同这些说法的人,但由于言辞不能通,就屈从于所形成的习俗,因此认为虚无的道理的确不可以掩盖。一人唱而百人应和,去而不返,于是看不治理天下的事务,轻贱功劳业绩的作用,崇尚游手好闲的事务,蔑视有经世之实的贤能之人。人情这样趋向,名与利随之而来,于是,能文之士扩大其辞,言语迟钝的人赞美其宗旨。创立学说凭藉于虚无的意旨,就被称为玄妙;居于官位而不亲临自己的职务,就被称为风雅深远。侍奉自身、疏略廉洁的操守,被称之为心胸开阔,没有拘束。所以磨炼节操与德行的风气,更加衰落。放纵的人借着这种风习,有的违背祭祀、丧葬的礼仪,忽视形貌举止的仪表,轻慢长幼的次序,混淆贵贱的等级,更有甚者,到了赤身露体不庄重的地步,真是无所不至,士大夫的操行又被毁坏。

  夫万物之有形者,虽生于无,然生以有为已分,则无是有之所遣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从,非无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修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渊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由此而观,济有者毕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然习俗已成,论亦不能救也。

  “有形的万物,虽然是由无滋生出来的,然而既已生出来,有与无就已经有了区别,那么无就是被有所遗弃的了。所以繁殖已经在生长的有,并不是无的作用所能够达到的;治理已经存在的百姓,并不是无为就能掌管的。心并不就是事务,但是控制事务必须要通过心,然而却不能说心是无。工匠并不是器具,但是制作器具必须要由工匠才行,然而却不能说工匠是不存在的。因此要想捕捞深水中的鱼虾,并不是安卧就能得到的;要想让高墙上的鸟儿落下来,并不是安静地拱手就可以成功的。由此看来,增益有形的事物是有用的。虚无对于已有的百姓又有什么好处呢?”然而习俗已经形成,裴的议论也不能有所救助。

  [4]拓跋猗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积五岁,降附者三十余国。

   [4]拓跋猗越过沙漠以北去巡视,借此向西攻打各国。经过了五年,投降归附他的有三十多个国家。

  八年(戊午、298)

   八年(戊午,公元298年)

  [1]春,三月,壬戌,赦天下。

   [1]春季,三月,壬戌(十九日),大赦天下。

  [2]秋,九月,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2]秋季,九月,荆、豫、徐、扬、冀五州闹大水灾。

  [3]初,张鲁在汉中,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魏武帝克汉中,李氏将五百余家归之,拜为将军,迁于略阳北土,号曰巴氐。其孙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骑射,性任侠,州党多附之。

   [3]当初,张鲁在汉中,人李氏从巴西宕渠去依附张鲁。魏武帝攻克了汉中,李氏带领五百多家归附魏武帝,被授予将军职,迁移到略阳以北地区,称号为巴氐。李氏的孙子李特、李庠、李流,都有材力而又勇武,善于骑马射箭,性格仗义抱不平,州中与之志同道合的人都去归附他们。

  及齐万年反,关中荐饥,略阳、天水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汉川者数万家,道路有疾病穷乏者,特兄弟常营护振救之,由是得众心。流民至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持节慰劳,且监察之,不令入剑阁。至汉中,受流民赂,表言:“流民十万余口,非汉中一郡所能振赡;蜀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就食。”朝廷从之。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李特至剑阁,太息曰:“刘禅有如此地,面缚于人,岂非庸才邪!”闻者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