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三十八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76)

  汉纪三十八汉章帝建初元年(丙子,公元76年)

  [1]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宜一切还诸徙家,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1]春季,正月,章帝下诏,命令兖州、豫州、徐州等三州官府开仓赈济饥饿的难民。章帝问司徒鲍昱:“怎样消除旱灾?”鲍昱答道:“陛下刚即位,即使有失当之处,也不会导致灾异出现。我先前曾任汝南太守,负责审理楚王之案,在当地拘禁了一千多人,这些囚犯恐怕不是全都有罪。大案一发,被冤枉者往往超过半数。此外,由于被流放的人和亲属分离,死后的孤魂得不到祭祀。我建议,让流放者全都返回家乡,除去不准作官的禁令,使死者生者各得其所,这样便可召致祥和之气,消除旱象。”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牟融、鲍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已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

  校书郎杨终上书说:“近年在北方讨伐匈奴,在西方开通三十六国,致使百姓连年服事徭役,转运繁巨而费用浩大。忧愁苦难的人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应当留意省察!”章帝将杨终的奏书下交群臣讨论。第五伦也同杨终的意见一致,而牟融、鲍昱都认为:“孝顺之子不改父亲的主张。讨伐匈奴、屯驻西域,都是先帝的决策,不应有所变化。”杨终再度上书说:“秦始皇修长城,工程浩大,徭役频征,胡亥不改前代政策,终于失去了天下。因此,孝元皇帝放弃了珠崖郡,光武皇帝拒绝了西域各国的归附,不能让鱼鳖去掉鳞甲,而穿上我们的衣服。春秋时,鲁文公拆毁了泉台,《春秋》讥讽道:‘先祖造台而子孙自毁台,还不如只留着它不去居住。’这是由于泉台的存在不会妨害人民。鲁襄公曾建立三军,而被鲁昭公裁撤,君子却赞扬他的复古举动,认为不裁撤便会妨害人民。如今在伊吾屯田和在楼兰驻防的士卒久不还乡,这不合上天之意。”章帝接受了他的意见。

  [2]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罪非殊死,须秋按验。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征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诗经》、《书经》、《仪礼》、《易经》和《春秋》。如今天下太平,学者们得以完成事业,但那些只知分析注释文章辞句的人,却破坏了《五经》的主旨。应当依照石渠阁的先例,重新研究宏扬经书大义,作为后世永久的法则。”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冬季,十一月壬戌(十一日),章帝对太常下诏说:“命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儒生们在白虎观集会,就众人对《五经》的相同与不同的见解进行讨论。”章帝命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命发问,侍中淳于恭向上奏报,由章帝亲自出席,作出裁决,将结果记录下来,撰成《白虎议奏》。著名儒家学者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刘羡都曾参与此会。班固是班超之兄。

五年(庚辰、80)

  五年(庚辰,公元80年)

  [1]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诏举直言极谏。

  [1]春季,二月庚辰朔(初一),出现日食。章帝下诏,命令举荐“直言极谏”��敢于直率批评朝廷的人士。

  [2]荆、豫诸郡兵讨中蛮,破之。

  [2]荆州、豫州诸郡郡兵讨伐中蛮人,打败蛮人叛军。

  [3]夏,五月,辛亥,诏曰:“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已发愤吐懑,略闻子大夫这志矣。皆欲置于左右,顾问省纳。建武诏书又曰:‘尧试臣以职,不直以言语笔札。’今外官多旷,并可以补任。”

  [3]夏季,五月辛亥(初三),章帝下诏说:“朕希望会见正直的人士,侧坐在席上,聆听新的言论。先来到的,都已倾吐各自的愤懑,朕大致了解贤才们的志趣了。朕打算将你们全都安排在身边,以备顾问咨询。但光武皇帝在诏书中曾说:‘尧以任职能力来考察官员,而不单看他们的言论和文字。’如今地方上有很多官员出缺,你们可一并去补充接任。”

  [4]戊辰,太傅赵熹薨。

  [4]五月戊辰(二十日),太傅赵熹去世。

  [5]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请兵曰:“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延耆、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者;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殇,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平陵  臣曰:臣子的罪恶,莫过于欺骗君主,所以圣明的君主痛恨这种行为。孝章皇帝称窦宪的行为无异于指鹿为马,这是对的;然而他最终不能降罪于窦宪,那么奸臣在哪里受惩诫呢!君主对待臣子,困难在于不知道谁是邪恶之辈,假如已经知道而又将他赦免,那还不如不知道更好。为什么这样讲?奸臣为非作歹而君主不知,奸臣心中还有所畏惧;君主已知而又不能予以处罚,奸臣便明白君主不值得畏惧,就会放纵大胆而无所顾忌了!因此,已知良臣而不能任用,已知恶人而不能铲除,乃是君主的大戒。

  [6]下邳周纡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强以对数。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局,京师肃清。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拟笃,肆詈恣口。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遣剑戟士收纡,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6]下邳人周纡被任命为洛阳令。他下车伊始,首先询问当地大族的户主姓名。下属官吏便历数里巷豪强的姓名向他报告。周纡厉声怒喝:“我问的本是象马家、窦家那样的皇亲国戚,难道会管这些卖菜的贩夫吗!”于是下属官吏按照他的意图,争着用激烈的手段行事。贵戚们畏缩不安而举止收敛,京城不法行为绝迹,秩序井然。窦笃曾夜行到止奸亭,遭到亭长霍延的阻拦。霍延拔剑指向窦笃,并肆意谩骂。窦笃将此事上报章帝。章帝下诏,命司隶校尉、河南尹去见尚书,接受申斥责问;派武装士兵逮捕周纡,押送廷尉诏狱。数日后,将他赦免释放。

  [7]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干为军司马,别遣卫候李邑护送乌孙使者。邑到于,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徐干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他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7]章帝任命班超为将兵长史,徐干为军司马。又另派卫候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回国。李邑到达于阗时,正值龟兹进攻疏勒,他因恐惧而不敢前进,便上书声称西域的功业不可能成功,还大肆诋毁班超,说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在外国享安乐,没有思念中原之心。”班超听到消息后叹息道:“我虽不是曾参,却碰到曾参所遇的三次谗言,恐怕要受到朝廷的猜疑了!”于是将妻子送走。章帝知道班超的忠心,便严厉斥责李邑说:“纵然班超拥爱妻,抱爱子,而思念家乡的汉军还有一千余人,为什么能都与班超同心呢!”章帝命令李邑到班超那里听候指挥,并下诏给班超说:“如果李邑在西域能够胜任,就留他随从办事。”但班超却随即派李邑带领乌孙送往汉朝做人质的王子返回京城。徐干对班超说:“先前李邑亲口诋毁阁下,想要破坏我们在西域的事业,如今为何不以诏书为理由将他留下,另派其他官员送人质呢?”班超说:“这话是多么的浅陋!正是因为李邑诋毁我,所以如今才派他回去。我自问内心无愧,为什么要怕别人的议论!为求自己称心快意而留下李邑,不是忠臣所为。”

  [8]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沉溺相系。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在职二年,所省息以亿万计。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帝从之。

  [8]章帝将侍中会稽人郑弘任命为大司农。以往,交趾州所属的七个郡向京城输送贡品,全都经东冶渡海运来。海上风浪颠簸,航程艰险,不断发生船沉人亡的事故。于是郑弘上书,建议开辟零陵、桂阳的山道。自此,从交趾到内地畅通无阻,这条路便成为常用的干线。郑弘在任两年,节省了亿万经费。当时全国大旱,边疆又有警报,人民粮食不足,但国库充实,积存的物资很多。郑弘还上书提出应当免除若干地区的进贡,减轻徭役开支,以利于饥民。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元和元年(甲申、84)

  元和元年(甲申,公元84年)

  [1]春,闰正月,辛丑,济阴悼王长薨。

  [1]春季,闰正月辛丑(十五日),济阴悼王刘长去世。

  [2]夏,四月,己卯,分东平国,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2]夏季,四月己卯(二十四日),分出东平国部分封土,将前东平王刘苍之子刘尚封为任城王。

  [3]六月,辛酉,沛献王辅薨。

  [3]六月辛酉(初七),沛献王刘辅去世。

  [4]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寝疏,咎在州郡。”有诏下公卿朝臣议。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锻炼之吏,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小慧,类无大能。宜鉴啬夫捷急之对,深思绛侯木讷之功也。”帝皆纳之。彪,贤之玄孙也。

  [4]许多人上书指出:“各郡、各封国举荐人才,多不依据功劳大小,因此官吏越来越不尽职,办事效率日趋低落,其责任在于州郡官府。”章帝下诏命令公卿大臣对此进行讨论。大鸿胪韦彪上书说:“朝廷以选拔贤才为职责,而贤才则以孝顺父母为第一要务。因此,要想得到忠臣,就必须到孝子之门访求。人的才干、品行很少能够兼备,所以孟公绰能轻松胜任晋国赵、魏两家的家臣,却做不了滕、薛两国的大夫。忠孝的人,心地较为仁厚;而干练苛刻的官吏,性情较为凉薄。选拔人才,应当首先考虑才干品行,不能只根据资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对二千石官的选用。如果二千石官贤能,那么他所举荐的必定都是人才。”他还上书说:“朝廷的机要在尚书,尚书的任命,岂能不慎重!然而近来尚书多由郎官升任,他们虽然通晓法令条文,擅长应对,但这只是一点小聪明,多没有处理大事的才能。虎圈啬夫曾敏捷地回答文帝的询问,但张释之认为不能因此而予以提拔;绛侯周勃质朴而不善于辞令,却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圣上应当借鉴史事,三思而行。”章帝将他的意见全部采纳。韦彪是韦贤的玄孙。

  [5]秋,七月,丁未,诏曰:“律云:‘掠者唯得榜、笞、立’;又《令丙》,棰长短有数。自往者大狱以来,掠考多酷,钻钻之属,惨苦无极。念其痛毒,怵然动心!宜及秋冬治狱,明为其禁。”

  [5]秋季,七月丁未(二十三日),章帝下诏:“汉律规定:‘拷问犯人只许使用以下手段:杖击、鞭打、罚站。’此外,《令丙》对刑棍的长短有具体的规定。自从先前大狱兴起以来,审案拷问多采用残酷的方式,诸如铁钳锁c颈、锥刺肌肤之类,真是惨痛无比。想到毒刑的苦楚,令人恐惧而心惊!今后应当等到秋冬两季再审理案件,并明确规定禁止事项。”

  [6]八月,甲子,太尉邓彪罢,以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6]八月甲子(十一日),将太尉邓彪免官,任命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7]癸酉,诏改元。丁酉,车驾南巡。诏:“所经道上州县,毋得设储。命司空自将徒支拄桥梁。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当坐。”

  [7]八月癸酉(二十日),下诏改变年号。八月丁酉(疑误),章帝到南方巡视。下诏说:“沿途所经各州、各县,不得事先积蓄用品。命司空自带工人修架桥梁。若有派遣使者接驾,打探行踪动静的,要向郡太守问罪。”

  [8]九月,辛丑,幸章陵;十月己未,进幸江陵;还,幸宛。召前临淮太守宛人朱晖,拜尚书仆射。晖在临淮,有善政,民歌之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时坐法免,家居,故上召而用之。十一月,己丑,车驾还宫。尚书张林上言:“县官经用不足,宜自煮盐,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朱晖固执以为不可,曰:“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民穷怨,诚非明主所宜行。”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敕出之,曰:“国家乐闻驳义,黄发无愆;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仗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8]九月辛丑(十八日),章帝临幸章陵。十月,己未(初七),又临幸江陵。在归途之中,又临幸宛城。章帝召见前任临淮太守、宛人朱晖,将他任命为尚书仆射。朱晖在临淮任上作了不少好事,人民歌颂道:“刚强自专,南阳朱季,官怕其威,民怀其惠。”当时朱晖因犯法免职,正在家中闲居,因此章帝召他出来任用。十一月己丑(初七),章帝返回京城皇宫。尚书张林上奏说:“国家经费不足,应当由官府自行煮盐专卖,并恢复武帝时的均输法。”朱晖坚决反对这一建议,他说:“实行均输法,会使官员和商贩没有区别。而将卖盐所得之利归于官府,盐民就会因为贫困产生怨恨,这实在不是圣明君王所应作的事情。”于是章帝大怒,严厉斥责尚书台官员,朱晖等人全都自投监狱等待问罪。三天以后,章帝下诏将他们释放,说道:“我乐于听反对的意见,老先生并没有罪,只是诏书的斥责过分罢了,你们为什么要自投监狱!”朱晖于是自称病重,不肯再在奏议上署名。尚书令以下官员十分惊慌恐惧,对朱晖说:“如今正面临谴责,怎么可以称病,此祸不小!”朱晖说:“我年近八十,而蒙受皇恩,能够参与尚书机密,应当以死相报。如果我心知事不可行,却顺从旨意附合,那就违背了做臣子的大义!如今我耳不听,眼不见,伏身等待诛杀。”便闭口不再说话。尚书们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就一同上书弹劾朱晖。章帝怒气已平,便将此事搁置。又过了几天,章帝下诏,命值班的郎官问候朱晖,派御医前往诊病,太官送去食物。朱晖这才起来谢恩。章帝又赏赐他十万钱,一百匹布,十套衣服。

  [9]鲁国孔僖、涿郡崔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己,忘其前善。”邻房生梁郁上书,告“、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诣吏受讯。僖以书自讼曰:“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位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待重诛。”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9]鲁国人孔僖、涿郡人崔同在太学读书,他们在一起谈论道:“孝武皇帝刚即位的时候,信仰圣人之道,最初五六年的政绩,被人称作胜过文、景二帝。但到后来放纵自己,抛弃了从前的善政。”邻屋的另一位太学生梁郁听到议论,上书控告他们:“崔、孔僖诽谤先帝,讽刺当朝。”此案交付有关部门审理。崔去见官吏。孔僖上书自我申辩说:“但凡说到诽谤,是指无中生有地进行诬蔑。至于孝武皇帝,他政绩上的得失,都显示在汉史上,清楚如日月一样,而我们的议论,只是直述史书记载的事实,并不是诽谤。身为皇帝,无论做好事还是坏事,天下人无不知晓,那都是能够了解到的,因此不能对议论者进行责备。况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治、礼教没有过失,而恩德增加,这是天下人俱知的事实。我们偏要讽刺什么呢!假如我们批评的是事实,那么本应诚心改正,倘若不当,也应包涵,又为什么要向我们问罪!陛下不推求研究国家命运,深入考虑本朝国策,而只是大搞个人忌讳,以求快意。我们被诛杀,死就死罢了,只怕天下人定将转过目光,改变看法,以这件事来窥测陛下的心思。从今以后,即使见到不对的事,却终不肯再出来说话了。春秋时,齐桓公曾亲自公布前任国君的罪恶,向管仲请教处理的办法,从此以后,群臣才尽心地为他效力。而如今陛下却要为远在十世的武帝掩盖事实真相,这岂不是与齐桓公大相径庭!我担心有关部门会突然定案,让我衔恨蒙冤,不能自作申辩,因而使后世评论历史的人擅将陛下有所比喻,难道可以再要子孙为陛下掩饰吗?我谨来到皇宫门前,伏身等候严厉的处罚。”奏书呈上,章帝立即下诏停止追究,并将孔僖任命为兰台令史。

  [10]十二月,壬子,诏:“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一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10]十二月壬子(初一),章帝下诏:“以往因犯有妖言惑众之罪,而父族、母族、妻族遭到禁锢而不准做官的,一律解除禁锢,只是不准到宫廷值宿警卫。”

  [11]庐江毛义、东平郑均,皆以行义称于乡里。南阳张奉慕义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义捧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辞去。后义母死,征辟皆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臧,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靡洁。均仕为尚书,免归。帝下诏褒宠义、均,赐谷各千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

  [11]庐江人毛义、东平人郑均,都以仁义的行为,称道于乡里。南阳人张奉仰慕毛义的名声,前往拜访。坐定后,恰好官府来了公文,任命毛义代理安阳县令。毛义手捧公文进入内室,喜形于色。张奉心中看不起这种举动,便告辞而去。后来,毛义的母亲去世了,朝廷又召毛义出来作官,却被他全部拒绝。于是张奉叹道:“对贤人本不可以妄测。毛义当时的喜悦,乃是为了母亲而屈就。”郑均的哥哥在县里做官,接受了不少礼物贿赂。郑均规劝他,但遭到了拒绝。于是郑均离家出走,为人帮佣。过了一年多,他把所得钱帛带回家送给哥哥,说道:“钱物用光,可以再得,而当官犯下赃罪,就要终生罢黜。”哥哥被他的话所感动,此后便成为清官。郑均官至尚书,后来免官回乡。章帝下诏嘉奖毛义、郑均,各赏赐一千斛谷。每年八月,地方官员都要去拜访他们,问候起居平安,并加赐羊、酒。

  [12]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诏许之。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