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五十三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上之上元和元年(丙戌、806)
唐纪五十三唐宪宗元和元年(丙戌,公元806年)
[1]春,正月,丙寅朔,上帅群臣诣兴庆宫上上皇尊号。
[1]春季,正月,丙寅朔(初一),宪宗率领群臣来到兴庆宫,向太上皇进献尊号。
[2]丁卯,赦天下,改元。
[2]丁卯(初二),宪宗大赦天下罪囚,改年号。
[3]辛未,以鄂岳观察使韩皋为奉义节度使。癸酉,以奉义留后伊宥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宥,慎之子也。壬午,加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同平章事。
[3]辛未(初六),宪宗任命鄂岳观察使韩皋为奉义节度使;癸酉(初八),任命奉义留后伊宥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伊宥是伊慎的儿子。壬午(十 七日),加封成德节度使王士真为同平章事。
[4]甲申,上皇崩于兴庆宫。
[4]甲申(十九日),太上皇在兴庆宫驾崩。
[5]刘辟既得旌节,志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辟遂发兵围东川节度使李康于梓州,欲以同幕卢文若为东川节度使。推官莆田林蕴力谏辟举兵,辟怒,械系于狱,引出,将斩之,阴戒行刑者使不杀,但数砺刃于其颈,欲使屈服而赦之。蕴叱之曰:“竖子,当斩即斩,我颈岂汝砥石邪!”辟顾左右曰:“真忠烈之士也!”乃黜为唐昌尉。
[5]刘辟得到节度使的任命以后,愈发心志骄矜,又要求兼管整个三川,宪宗不肯答应。于是,刘辟派兵在梓州围困东川节度使李康,打算让本幕府的卢文若担任东川节度使。推官莆田人林蕴极力规劝刘辟不要起兵、刘辟大怒,给林蕴加上枷锁,投入监牢,后来又将他拖出来,做出将要杀他的样子,却又暗中告诫执行刑罚的人不要杀死他,只在他的脖子上用刀刃磨上几下,打算使他屈服,而赦免他。林蕴喝斥执行刑罚的人说:“小子!要杀就杀,我的脖子难道是你的磨刀石吗!”刘辟环顾着周围的人们说:“林蕴真是一位忠烈之士啊!”于是,刘辟将林蕴罢免为唐昌县尉。
上欲讨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议者亦以为蜀险固难取,杜诗书的人物出任。尤其王府那些友、司议郎、谕德、赞善大夫等官员,更是闲散之职,士大夫都以担当过这类官员为耻辱。即使有时能够得到一些孤陋寡闻,年纪老迈的儒生,也是历时数月,仅仅获得一次与太子、诸王见面的机会,又哪里有闲暇为他们辅导仁德道义,使他们深明法令制度呢!一般说来,就连地位低贱的人们,为了痛爱自己的子女,还知道去寻找明达事理的老师来教诲自己的子女,何况太子、诸王都是帝王的后嗣,关系着国家的命运呢!”宪宗对他的话很是赞许,颇多采纳,还时常召见他。
[18]壬戌,邵王约薨。
[18]壬戌(二十九日),邵王 [6]夏,四月,上策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举人,伊阙尉牛僧孺、陆浑尉皇甫、前进士李宗闵皆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吏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为考策官,贯之署为上第。上亦嘉之,诏中书优与处分。李吉甫恶其言直,泣诉于上,且言“翰林学士裴、覆策。,涯之甥也,涯不先言;无所异同。”上不得已,罢、涯学士,为户部侍郎,涯为都官员外郎,贯之为果州刺史。后数日,贯之再贬巴州刺史,涯贬虢州司马。乙亥,以杨於陵为岭南节度使,亦坐考策无异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调,各从辟于藩府。僧孺,弘之
七世孙;宗闵,元懿之玄孙;贯之,福嗣之六世孙;,睦州新安人也。
[6]夏季,四月,宪宗对有关部门推举的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的考生举行考试,伊阙县尉牛僧孺、陆浑县尉皇甫、前科进士李宗闵等人,指明并陈述当时政务的过失,都能够毫无避讳。吏部侍郎杨於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担任主考策对的官员,韦贯之将牛僧孺等人纳入成绩优秀的上第中,宪宗对他们也很嘉许,颁诏命令中书省对他们从优安排。李吉甫讨厌他们言语直切,哭泣着向宪宗陈诉,而且说:“策对考试是由翰林学士裴和王涯来覆核审定的。皇甫是王涯的外甥,王涯没有事先说明,裴也没有提出异议。”宪宗没有办法,免除了裴与王涯翰林学士的职务,让裴出任户部侍郎,王涯出任都官员外郎,韦贯之出任果州刺史。几天以后,韦贯之又被贬为巴州刺史,王涯被贬为虢州司马。乙亥(二十三日),宪宗任命杨於陵为岭南节度使,他也是由于主考策对时没有提出异议而受到处罚。牛僧孺等人长期不得调任,分别被藩镇征用为幕府的僚属。牛僧孺是牛弘的七世孙。李宗闵是李元懿的玄孙。韦贯之是韦福嗣的六世孙。皇甫是睦州新安人。
[7]丁丑,罢五月朔宣政殿朝贺。
[7]丁丑(二十五日),宪宗撤销了五月朔日(初一)在宣政殿举行的朝贺。
[8]以荆南节度使裴均为右仆射。均素附宦官得贵显,为仆射,自矜大。尝入朝,逾位而立;中丞卢坦揖而退之,均不从。坦曰:“昔姚南仲为仆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权幸者。”坦寻改右庶子。
[8]宪宗任命荆南节度使裴均为右仆射。裴均平时依附宦官,得以富贵显达,出任右仆射后,更为骄矜自大。有一次,裴均上朝,在超越自己职位的地方站了下来,御史中丞卢坦向他拱手行礼,请他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裴均不肯听从 。卢坦说:“过去,姚南仲担任仆射时,他的位置就是在这里的。”裴均说:“姚南仲是什么人?”卢坦说:“是信守正道,不肯交结权贵宠臣的人。”不久,卢坦被改任为右庶子。
[9]五月,翰林学士、左拾遗白居易上疏,以为:“牛僧孺等直言时事,恩奖登科,而更遭斥逐,并出为关外官。杨於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谴谪。卢坦以数举职事黜庶子。此数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视其进退以卜时之否臧者也。一旦无罪悉疏弃之,上下杜口,众心汹汹,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诏征之直言,索之极谏,僧孺等所对如此,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即位,亦征直言极谏之士,策问天旱,穆质对云:‘两汉故事,三公当免;卜式著议,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自畿尉擢为左补阙。今僧孺等所言未过于穆质,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质,宁之子也。
[9]五月,翰林学士、左拾遗白居易上疏认为:“牛僧孺等人直率地谈论当时的事务,蒙恩登科,复试合格,但是又遭受驱逐,一并被贬黜为幕府的僚属。杨於陵等人因主考策问时敢于收录直率而言的人们,裴等人因复试策问时不肯斥逐直率而言的人们,都获罪贬官。卢坦则因屡次纠劾任职官员,被贬为右庶子。这几个人都是当今众望所归的人物,天下的人们就是根据他们的升降情况来估量时势的好坏的。朝廷忽然在他们无罪的情况下,对他们全都予以贬逐,使大小官员缄口不言,大家心中动荡不安,陛下也知道这种情形吗 ?而且,既然陛下颁布诏书征求人们直率而言,要求人们极言规谏,牛僧孺等人才会作出这样的策对,即使陛下不能够将他们的策对推广实施,又怎么忍心处以罪罚,将他们驱逐出去呢!过去,在德宗刚刚即位时,也曾征召直率而言、尽力规谏的人士,当时的策对考试问到干旱问题,穆质策对说:‘如果发生干旱,依照西汉和东汉的惯例,应当将三公免职;根据卜式的著名议论,应当将桑弘羊一类人物煮死。’德宗对穆质的话深为嘉许,便将穆质由京郊的县尉提升为左补阙。现在,牛僧孺等人说的话不及穆质言辞激烈,但陛下连忙驱逐了他们,我看这恐怕并不是继承祖宗事业的办法啊。”穆质是穆宁的儿子。
[10]丙午,册回鹘新可汗为爱登里罗汩密施合毗伽保义可汗。
[10]丙午(二十五日),宪宗将回鹘的新任可汗册封为爱登里汩密施合毗伽保义可汗。
[11]西原蛮酋长黄少卿请降;六月,癸亥,以为归顺州刺史。
[11]西原蛮人酋长黄少卿请求投降。六月,癸亥(十二日),宪宗任命黄少卿为归顺州刺史。
[12]沙陀劲勇冠诸胡,吐蕃置之甘州,每战,以为前锋。回鹘攻吐蕃,取凉州;吐蕃疑沙陀贰于回鹘,欲迁之河外。沙陀惧,酋长朱邪尽忠与其子执宜谋复自归于唐,遂帅部落三万,循乌德山而东。行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水转战至石门,凡数百合;尽忠死,士众死者太半。执宜帅其余众犹近万人
,骑三千,诣灵州降。灵盐节度使范希朝闻之,自帅众迎于塞上,置之盐州,
为市牛羊,广其畜牧,善抚之。诏置阴山府,以执宜为兵马使。未几,尽忠弟葛
勒阿波又帅众七百诣希朝降;诏以为阴山府都督。自是,灵盐每有征讨,用之所向
皆捷,灵盐军益强。
[12]沙陀在各胡人中最为精壮骁勇,吐蕃将沙陀安置在甘州,每当交战时,便让沙陀充当前锋。回鹘攻打吐蕃,占领了凉州,吐蕃怀疑沙陀同时听从回鹘的指使,便准备将沙陀迁徙到黄河以外。沙陀人害怕,酋长朱邪尽忠与他的儿子朱邪执宜商量再次主动归附唐朝,便率领部落三万,沿着乌德山向东而来。沙陀部落行走了三天时,吐蕃追赶的兵马纷纷来到,沙陀与吐蕃由洮水辗转打到石门,共计交战数百次,朱邪尽忠死去,战士与人众死去了一多半。朱邪执宜率领剩下来的部众,还有将近一万人,骑兵三千人,前往灵州归降。灵盐节度使范希朝得知消息后,亲自率领部众在边塞上迎接沙陀人,将他们安顿在盐州,替他们购买牛羊,扩大他们的畜牧范围,好好地安抚他们。于是,朝廷颁诏命令设置阴山府,任命朱邪执宜为兵马使。不久,朱邪尽忠的弟弟朱邪葛勒阿波又率领部众七百人前往范希朝处归降,朝廷颁诏任命他为阴山府都督。从此,每当灵盐遇有战事,便让沙陀兵马参战,无论打到哪里,无不取得胜利,灵盐的军队愈发强盛起来了。
[13]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13]秋季,七月,辛巳朔(初一),出现日食。
[14]以右庶子卢坦为宣歙观使。苏强之诛也,兄弘在晋州幕府,自免归,人莫敢辟。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废之,请辟为判官。”上曰:“使苏强不死,果有才行,犹可用也,况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饥,谷价日增,或请抑其价。坦曰:“宣、歙土狭谷少,所仰四方之来者;若价贱,则商船不复来,益困矣。”既而米斗二百,商旅辐凑。
[14]宪宗任命右庶子卢坦为宣歙观察使。苏强被诛杀时,他的哥哥苏弘正在晋州幕府任职,他自请免职回来,人们都不敢征召任用他。卢坦上奏说:“苏弘有才能,品行好,不能够因他弟弟的原故而遭受罢免,请征召他出任判官。”宪宗说:“假如苏强不死,果真德才兼备,尚且是可以起用的,何况对于他的哥哥呢!”卢坦就任时,正赶上当地发生旱灾,闹了饥荒,谷物的价格日益增高,有人请求压低谷物价格,卢坦说:“宣歙地区耕地面积狭小,谷物出产较少,仰仗着各地前来经商的人们运来粮食。如若粮食价格降低了,商人的船只便不再前来,宣歙地区就越发困难了。”不久,当地一斗米价值二百钱,行商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15]九月,庚寅,以于为司空,同平章事如故;加右仆射裴均同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15]九月,庚寅(十一日),宪宗任命于为司空,仍然如前同平章事,加封右仆射裴均同平章事,出任山南东道节度使。
淮南节度使王锷入朝。锷家巨富,厚进奉及赂宦官,求平章事。翰林学士白居易以为:“宰相人臣极位,非清望大功不应授。昨除裴均,外议已纷然,今又
除锷,则如锷之辈皆生冀望。若尽与之,则典章大坏,又不感恩;不与,则厚
薄有殊,或生怨望。幸门一启,无可奈何。且锷在镇五年,百计诛求,货财既足,自入进奉。若除宰相,四方藩镇皆谓锷以进奉得之,竞为刻剥,则百姓何以堪
之!”事遂寝。
淮南节度使王锷入京朝见。王锷家中极为富有,他以大量资财进献贡物和 贿赂宦官,谋求出任平章事。翰林学士白居易认为:“宰相是人臣中的最高职位,如果不是声望清正或者功劳巨大的人是不应当授给的。过去任命裴均为宰相,外界的议论已经很多了。如今又要任命王锷为宰相,那么像王锷这一类人都会生出要当宰相的希望。如果完全满足他们的愿望,就会使制度遭到极大的破坏,而他们也并不会感激陛下的恩典。如果不满足他们的原望,便是陛下有厚薄之分,有人就会生产怨恨。侥幸之门一经打开,便无法收拾了。而且,王锷出任淮南的五年间,想尽办法搜刮聚敛,在物资钱财充足后,便亲自入朝进献贡物。倘若任命他为宰相,各地藩镇都会说王锷是由于进献贡物而得到宰相职务的,便争着剥削百姓,那么百姓怎么能够经受得住呢!”于是事情被搁置下来。
[16]壬辰,加宣武节度使韩弘同平章事。
[16]壬辰(十三日),宪宗加封宣武节度使韩弘同平章事。
[17]丙申,以户部侍郎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上虽以李吉甫故罢学士,然宠信弥厚,故未几复擢为相。
[17]丙申(十七日),宪宗任命户部侍郎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虽然宪宗因李吉甫的原故免去了裴的翰林学士职务,然而对他的宠爱信任却更为深厚,所以不久便又提拔他出任宰相。
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细务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龄辈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尝谓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犹藉辅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圣万倍者乎!”亦竭诚辅佐。上尝问:“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旧制,民输税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两税,货重钱轻;是后货轻钱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实估,以重敛于民。及为相,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请一切用省估;其观察使,先税所理之州以自给,不足,然后许税于所属之州。”由是江、淮之民稍苏息。先是,执政多恶谏官言时政得失,独赏之。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尝有故人自远诣之,资给优厚,从容款狎。其人乘间求京兆判司,曰:“公不称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伤朝廷至公。他日有盲宰相怜公者,不妨得之,则必不可。”
当初,德宗不肯信任宰相,天下的细小事务完全由自己处理,因此裴延龄一类人得以当权。宪宗还在藩王府邸中时,内心本来就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及至即位后,对选择提拔的宰相,总是推心置腹地信任他们。宪宗曾经对裴等人说“凭着太宗、玄宗的英明,还要借助大臣来完成对国家的治理,何况象朕这样连先朝圣君的万分之一都不上的人呢!”裴也竭尽诚心佐助皇帝。宪宗曾经询问裴说;“治理国家的要务,什么居于首位?”裴回答说:“首先应当端正人心。”依照常例,人民交纳的赋税有三项:第一项是进献朝廷的赋税,第二项是送交镇使的赋税,第三项是留在本州的赋税。建中初年制定了两税法,致使商品价格提高而钱币价格跌落。在此之后,商品价格跌落而钱币价格提高,百姓交纳的赋税已经多出当初的一倍了。其中留在本州的与送交镇使的赋税,各地又降低都省规定的物价而按照实际的物价征收,以加重对百姓的征敛。及至裴出任宰相,他上奏说:“对于全国留在本州和交送镇使的物品,请一律采用都省制定的物价。观察使应当首先在自己治理的州中征税,以便自给,如果达不到应该征收的税额,然后才允许他们在所隶属的州中征税。”由此,江淮地区的百姓逐渐得到休养生息。在此之前,主持政务的官员往往厌恶谏官谈论时政的成功与失败,唯独裴奖励谏官进谏。裴的才具气度严正而庄重,人们不敢因私事干求他。曾经有一位朋友从远方来到他那里,裴送给这位朋友许多财物,纵情而无拘束地接待他,此人借机请求京兆府参军的职务,裴说:“你不适合担当这个官职,我不敢因朋友的私情去损害朝廷至上的公道。以后若有瞎眼的宰相怜悯你,你不妨得到这个官职,我却是肯定不
会同意的。”
[18]戊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18]戊戌(十九日),宪宗使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同平章事,充任淮南节度使。
[19]河中、晋绛节度使宣公杜黄裳薨。
[19]河中、晋绛节度使宣公杜黄裳去世。
[20]冬,十二月,庚戌,置行原州于临泾,以镇将郝为刺史。
20]冬季,十二月,庚戌(初三),朝廷在临泾设置行原州,任命镇将郝为刺史。
[21]南诏王异牟寻卒,子寻劝立。
[21]南诏王异牟寻去世,他的儿子寻劝即位。
四年(己丑、809)
四年(己丑,公元809年)
[1]春,正月,戊子,简王遘薨。
[1]春季,正月,戊子(十一日),简王李遘去世。
[2]渤海康王嵩卒,子元瑜立,改元永德。
[2]渤海康王大嵩去世,他的儿子大元瑜即位,更改年号为永德。
[3]南方旱饥。庚寅,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为江、淮、二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赈恤之。将行,上戒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数,惟周救百姓,则不计费,卿辈宜识此意,勿效潘孟阳饮酒游山而已。”
[3]南方天气干旱,发生饥荒。庚寅(十三日),宪宗任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人为江淮、两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前去赈济抚恤饥民。在将要启程时,宪宗警告他们说:“朕在宫中就是使用一匹丝帛,都要登记使用数额,只有在救济百姓时,才不计算费用。你们这些人应当记住我的用心,不要学着潘孟阳的样子去喝酒游山就算了事。”
[4]给事中李藩在门下,制敕有不可者,即于黄纸后批之。吏请更连素纸,藩曰:“如此,乃状也,何名批敕!”裴荐藩有宰相器。上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循默取容,二月,丁卯,罢为太子宾各,擢藩为门下侍郎、同平章
事。藩知无不言,上甚重之。
[4]给事中李藩在门下省供职,凡是制书敕令有不适当的地方,他便在黄麻纸的末后批写意见。吏人请他再用一张白纸连在后面,李藩却说:“要是这样的话,就是在写文状了,还叫什么批写敕书呢!”裴推荐李藩有担当宰相的器度。宪宗认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缄默不言,取悦于人,二月,丁卯(二十一日),将郑罢免为太子宾客,提升李藩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藩知无不言,宪宗很器重他。
[5]河东节度使严绶,在镇九年,军政补署一出监军李辅光,绶拱手而已。裴具奏其状,请以李代之。三月,乙酉,以绶为左仆射,以凤翔节度使李为河东节度使。
[5]河东节度使严绶在藩镇任职九年,军中政务和吏员委任一概由监军李辅光处理,严绶抱合双手表示恭敬罢了。裴将他的状况全部上奏,请求让李替代他。三月,乙酉(初九),宪宗任命严绶为左仆射,任命凤翔节度使李为河东节度使。
[6]成德节度使王士真薨,其子副大使承宗自为留后。河北三镇,相承各置副大使,以嫡长为之,父没则代领军务。
[6]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去世,他的儿子副大使王承宗自命为留后。河北三镇相继分别设置了副大使,以嫡长子担任,一旦父亲去世,便代替父亲统领军中事务。
[7]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学士李绛、白居易上言,以为“欲令实惠及人,无如减其租税。”又言“宫人驱使之余,其数犹广,事宜省费,物贵徇情。”又请“禁诸道横敛以充进奉。”又言“岭南、黔中、福建风俗,多掠良人卖为奴婢,乞严禁止。”闰月,己酉,制降天下系囚,蠲租税,出宫人,绝进奉,禁掠卖,皆如二人之请。己未,雨。绛表贺曰:“乃知忧先于事,故能无忧;事至而忧,无救于事。”
[7]由于发生了长时间的干旱,宪宗准备颁布德音,翰林学士李绛与白居易进言,认为:“要想让人们得到实际恩惠,最好是减轻他们的租税。”又说:“宫中人员在供内廷驱遣以外,剩下来的人为数仍然很多。办事应当节省开支,对人贵在顺乎常情。”他们还请求“禁止各道横征暴敛以充当进献的贡物。”又说:“岭南、黔中、福建的习尚,往往掳掠良民,将他们卖作奴婢,请严加禁止。”闰三月,己酉(初三),宪宗颁布制书,减轻对全国在押囚犯的处罚,免除本年租赋,外放宫中妇女,杜绝进奉,禁止掠卖人口,完全像他们两人请求的那样。己未(十三日),下雨。李绛上表祝贺说:“由此可知,忧虑在事情发生之前,才能够消除忧虑;忧虑在事情发生后,便无可挽回了。”
[8]初,王叔文之党既贬,有诏,虽遇赦无得量移。吏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巽奏:“郴州司马程异,吏才明辨,请以为杨子留后。”上许之。巽精于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战栗如在巽前。异句检簿籍,又精于巽,卒获其用。
[8]当初,王叔文一党被贬后,诏书规定他们即使遇到大赦,也不能够酌情迁官。吏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巽上奏说:“郴州司马程异,有担当官吏的才分,明察善辨,请陛下任命他为扬子留后。”宪宗答应了他的请求。李巽监督考察属下是精明的,即使吏人身在千里以外,仍然像在李巽面前那样战战兢兢地办事。程异检核帐簿文书,比李巽还要精明,最后还是得到进用了。
[9]魏徵玄孙稠贫甚,以故第质钱于人,平卢节度使李师道请以私财赎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诏,居易奏言:“事关激劝,宜出朝廷。师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钱赎还后嗣。”上从之,出内库钱二千缗赎赐魏稠,仍禁质卖。
[9]魏徵的玄孙魏稠极为贫困,将祖居的住宅典押给人,换取钱币,平 卢节度使李师道请求用自己的资财将住宅赎买出来。宪宗命令白居易草拟同意李师道请求的诏书,白居易上奏说:“这件事情关系到对臣下的激励劝勉,应当由朝廷办理此事。李师道是什么人,胆敢抢去这个美名!希望陛下敕令有关部门 用官府的钱赎买住宅,归还给魏氏的后人。”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由内廷专库中支出钱两千缗,赎出住宅,赐给魏稠,并禁止典押出卖。
[10]王承宗叔父士则以承宗擅自立,恐祸及宗,与幕客刘栖楚俱自归京师;诏以士则为神策大将军。
[10]王承宗的叔父王士则因王承宗擅自继任节度使,惟恐祸殃牵连本宗,便与幕府宾客刘栖楚一起主动返回京城。宪宗颁诏任命王士则为神策大将军。
[11]翰林学士李绛等奏曰:“陛下嗣膺大宝,四年于兹,而储闱未立,典册不行,是开窥觎之端,乖重慎之义,非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也。伏望抑谦之小节,行至公之大典。”丁卯,制立长子邓王宁为太子。宁,纪美人之子也。
[11]翰林学士李绛等人上奏说:“陛下继承皇位,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然而,太子尚未确立,册命没有颁行,这将开启暗中希求的端倪,违背慎重的原则,不是继承宗庙、尊重国家的办法啊。希望陛下贬损个人细小的谦逊行为,奉行国家重大的最为公正无私的仪典。”丁卯(二十一日),宪宗颁制将长子邓王李宁立为太子。李宁是纪美人的儿子。
[12]辛未,灵盐节度使范希朝奏以太原兵六百人衣粮给沙陀;许之。
[12]辛未(二十五日),灵盐节度使范希朝奏请拨出太原六百士兵的衣服与口粮供给沙陀,宪宗答应了他的请求。
[13]夏,四月,山南东道节度使裴均恃有中人之助,于德音后进银器千五百余两。翰林学士李绛、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尝陛下,愿却之。”上遽命出银器付度支。既而有旨谕进奏院:“自今诸道进奉,无得申御史台;有访问者,辄以名闻。”白居易复以为言,上不听。
[13]夏季,四月,山南东道节度使裴均仗着得到宦官的帮助,在德音颁布后,进献银器多达一千五百余两。翰林学士李绛与白居易等人进言说:“裴均打算用此事试探陛下,希望陛下将银器退还。”宪宗赶忙命令将银器取出,交付度支。不久,宪宗颁旨谕示诸道进奏院说:“从现在起,凡是各道前来进献贡物,不允许申报御史台。倘若有人询问此类事情,你处就应当将询问者的名
字向朕报告。”白居易又就此事进言,宪宗不肯听从。
[14]上欲革河北诸镇世袭之弊,乘王士真死,欲自朝廷除人;不从则兴师讨之。裴曰:“李纳跋扈不恭,王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许师道,今夺承宗,沮劝违理,彼必不服。”由是议久不决。上以问诸学士,李绛等对曰:“河北不遵声教,谁不愤叹,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自武俊以来,父子相承四十余年,人情贯习,不以为非。况承宗已总军务,一旦易之,恐未必奉诏。又范阳、魏博、易定、淄青以地相传,与成德同体,彼闻成德除人,必内不自安,阴相党助,虽茂昭有请,亦恐非诚。今国家除人代承宗,彼邻道劝成,进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则自以为功;若诏令有所不行,彼因潜相交结;在于国体,岂可遽休!须兴师四面攻讨,彼将帅则加官爵,士卒则给衣粮,按兵玩寇,坐观胜负,而劳费之病尽归国家矣。今江、淮水,公私困竭,军旅之事,殆未可轻议也。”
[14]宪宗准备革除河北各藩镇世代承袭节度使的弊病,趁着王士真去世的机会,打算由朝廷任命节度使,如果王承宗不肯服从,就起兵讨伐他。裴说:“李纳对朝廷骄横不敬,而王武俊却为国家立下功劳。陛下前些时候允许李师道承袭节度使职务,现在却要削夺王承宗的承袭,既有碍对藩镇的勉励,又违反事情的情理,王承宗肯定不会服气。”因此,对王承宗的事情计议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能够决定下来。宪宗就此询问各位翰林学士,李绛等人回答说:“河北藩镇不遵奉朝廷的声威与教化,谁不愤恨叹惜!然而,要想现在就攻取他们,也许朝廷还没有这个能力。成德一镇,自从王武俊以来,父子相继承袭节度使的职位,已经有四十多年,人情已经习惯,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何况王承宗已经总揽军中事务,忽然派人取代他,恐怕他不一定会接受诏命。加之,范阳、魏博、易定、淄青各藩镇也是将所统辖的地盘世代相传,与成德属于同一体制。他们得知成德由朝廷任命节度使,肯定内心感到不安,暗中相互援助。虽然张茂昭曾经请求替代王承宗,恐怕也没有诚意。现在朝廷委派官员替代王承宗,便是他的邻道劝说成功了,这对张茂昭以后采取或进或退的行动是有利的。如果朝廷委派的官员得以进入成德,张茂昭便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如果陛下的诏令不能得以施行,张茂昭便可能与王承宗暗中相互勾结。这关系到国家的体统,怎么能够就此善罢甘休了呢!而这就必须征集军队,从四方攻打声讨他们,对委任的将领与主帅就得加封官职与爵位,对应征的士兵就得供给衣服与口粮,还会发生顿兵不前,姑息敌寇,旁观战事的胜利与失败的事情,但是,劳苦百姓、耗费物资的弊病却全部由国家承担起来了。如今江淮地区发生了水灾,官府与平民极为困顿,对于用兵打仗的事情,恐怕是不应该轻易计议的吧。”
左军中尉吐突承璀欲希上意,夺裴权,自请将兵讨之。宗正少卿李拭奏称:“承宗不可不讨。承璀亲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统诸军,谁敢不服!”上以拭状示诸学士曰:“此奸臣也,知朕欲将承璀,故上此奏。卿曹记之,自今勿令得进用。”
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打逄逢迎宪宗的意愿,削去裴的权力,便主动请求率领兵马讨伐王承宗。宗正少卿李拭上奏声称:“对王承宗不能够不讨伐。吐突承璀是陛下亲近并信任的内臣,应该将禁卫亲军委托给他,让他统率各军,有谁胆敢不服从命令!”宪宗将李拭的进状拿给各位翰林学士看,还说:“这是一个奸臣啊,他知道朕打算任命吐突承璀为大将,所以他便进献这一奏状。你们这些人记住他的名字,从今以后,不要让他得到提拔任用。”
昭义节度使卢从史遭父丧,朝廷久未起复;从史惧,因承璀说上,请发本军讨承宗。壬辰,起复从史左金吾大将军,余如故。
昭义节度使卢从史遇到父亲去世而退官守丧,朝廷很长时间没有再起用他。卢从史害怕了,便通过吐突承璀劝说宪宗,请求让自己调发昭义本军前去攻讨王承宗。壬辰(十七日),宪宗起用卢从史为左金吾大将军,其余职务一如既往。
[15]初,平凉之盟,副无帅判官路泌、会盟判官郑叔矩皆没于吐蕃。其后吐蕃请和,泌子随三诣阙号泣上表,乞从其请;德宗以吐蕃多诈,不许。至是,吐蕃复请和,随又五上表,诣执政泣请,裴、李藩亦言于上,请许其和;上从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复使吐蕃。
[15]当初,朝廷与吐蕃在平凉川举行会盟时,副元帅判官路泌、会盟判官郑叔 矩都沦落到吐蕃。此后,吐蕃请求和好,路泌的儿子路随三次前往朝廷哭着进献表章,乞求依从吐蕃的请求,德宗认为吐蕃狡诈多变,不肯听从。至此,吐蕃再次请求和好,路随又接连五次上表,到主持政务的官员那里哭泣着请求,裴、李藩也向宪宗诉说,请求允许吐蕃请和,宪宗听从了他们的意见。五月,命令祠部郎中徐复出使吐蕃。
[16]六月,以灵盐节度使范希朝为河东节度使。朝议以沙陀在灵武,迫近吐蕃,虑其反复,又部落众多,恐长谷价,乃命悉从希朝诣河东。希朝选其骁骑千二百,号沙陀军,置使以领之,而处其余众于定襄川。于是执宜始保神武川之黄花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