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五十三 孝献皇帝丙兴平元年(甲戌、194)

  汉纪五十三 汉献帝兴平元年(甲戌,公元194年)

  [1]春,正月,辛酉,赦天下。

   [1]春季,正月,辛酉(十三日),大赦天下。

  [2]甲子,帝加元服。

   [2]甲子(十六日),献帝举行加冠礼。

  [3]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长秋宫。诏曰:“皇妣宅兆未卜,何忍言后宫之选乎!”壬午,三公奏改葬皇妣王夫人,追上尊号曰灵怀皇后。

   [3]二月,戊寅(初一),有关部门奏请献帝选立皇后。献帝下诏说:“我母亲安葬的地方还未定,怎么忍心谈挑选后妃的事呢?”壬午(初五),三公上奏,请将献帝的母亲王美人改葬到灵帝之陵,并追加尊号,称“灵怀皇后”。

  [4]陶谦告急于田楷,楷与平原相刘备救之。备自有兵数千人,谦益以丹阳兵四千,备遂去楷归谦,谦表为豫州刺史,屯小沛。  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以书喻之,洪复书曰:“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蒙主人倾盖,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斯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

  臧洪因此怨恨袁绍,与袁绍断绝一切关系。袁绍发兵包围东郡,攻打一年多,仍未攻克。袁绍命令与臧洪同县的陈琳写信给臧洪,为他分析利害。臧洪复信说:“我是一个渺小的人,本无大志。在仁途中,得到袁绍的赏识,受恩深厚,被委以重任,难道我愿意像今天这样干戈相向吗?当初我受任之时,自以为能完成大事,共尊王室。谁知道当我的本州受到攻击。郡长官陷于危难之时,我请求发兵,却遭到拒绝;想单独出兵,又在辞行时被扣下,致使我的故主全家被害。我对故主的节义,无法表达,难道还能顾全你我的朋友交谊,再去损害忠孝的名声吗!因此我强忍悲痛,挥戈而起,拭去眼泪,毅然决裂。别了,老朋友!你在境外谋求利益,我则为君亲效命;你托身投靠盟主袁绍,我则为朝廷尽心。你认为我将身死名灭,我也笑你虽生而无闻。”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已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将吏士民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升,请稍以为粥,洪叹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作薄糜,遍班士众,又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者。城陷,生执洪。绍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有未?”洪据地嗔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奈何拥众观人屠灭!洪惜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已用,乃杀之。

  袁绍见到臧洪的回信,知他没有投降的意思,就增兵猛攻。城中粮食已尽,外面没有强大的救兵,臧洪自知不能幸免,就把官员、将士和百姓召集来,告诉他们:“袁绍无道,又图谋不轨,而且不去援救我本郡的长官,我出于君臣大义,不能不死。我想到你们与此并不相干,却凭空卷入这场大祸,可在城未破前,带领你们的妻儿去逃命。”众人都流着泪说:“您与袁绍本来没有仇怨,如今只是为了本朝的旧长官,而自己找来灾难。我们怎能忍心抛下您去逃生!”开始,城中还能挖到老鼠,并煮食皮革制品,后来就再没有可吃的东西了。主簿告诉臧洪,内厨房只剩三升米,请主允许做一点稠粥。臧洪说:“我怎么能单独下咽呢!”便命人熬成稀粥,让所有的士兵共享。臧洪又杀死自己的爱妾,给将士食用。将士们都泪流满面,不能抬头仰视。城中有男女七八千人因饥饿而死,尸体相互枕藉,重叠堆积,但没有人背叛臧洪。城陷后,臧洪被生擒。袁绍召集诸将,审问臧洪说:“臧洪,你为什么这样背叛我!今天服了没有?”臧洪两手撑着,坐在地上,瞪起眼睛说道:“你们袁家侍奉汉朝,四代有五个人出任三公,可以说是受到皇室的深恩。如今皇室势力衰弱,却没有辅佐之意,反而想乘机图谋不轨,靠多杀忠良来树立自己的威望。我亲眼见到你称张邈为兄,那么我的故主、张邈弟弟张超也就是你的弟弟,大家应该齐心协力,为国除害,怎么能按兵不动,眼看着他被人杀害!我自恨力量薄弱,不能挥刀为天下人报仇,谈什么服不服。!”袁绍本来很喜欢臧洪,想要使他屈服后,再加宽怒。见他言词激烈,知道决不会再为自己效力,就下令杀死臧洪。

  洪邑人陈容少亲慕洪,时在绍坐,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标何杀之!”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遂复见杀,在坐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臧洪的同县人陈容自小亲近敬慕臧洪,这时正好在座,站起来对袁绍说:“将军身负大任,要为天下除害,却先诛杀忠义之人,怎么能上合天意!臧洪起兵是为了他的故主,为什么要杀他!”袁绍心中惭愧,派人把陈容拉出去,对他说:“你不是臧洪那样的人,再讲这些话有什么用!”陈容回过头来说:“仁义并没有一定形式,遵循仁义就是君子,背弃仁义就是小人。今天我宁愿与臧洪同日而死,不愿与将军同日生!”于是陈容也被杀死。在座的人无不叹息,私下互相议论说:“怎么能在一天之中杀死两位烈士!”

  [15]公孙瓒既杀刘虞,尽有幽州之地,志气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报。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瓒曰:“衣冠皆自以职分当贵,不谢人惠。”故所宠爱,类多商贩、庸儿,与为兄弟,或结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

   [15]公孙瓒杀死刘虞后,占有全部幽州,更加趾高气扬,倚仗自己的才干和武力,不体恤百姓。只记住别人的过失,却不记得别人的好处,连瞪他一眼的小事,也必定要报复。对士大夫名望在他之上的,一定假借法律来加以陷害;对有才能的人,一定要想法压抑,把对方置于穷因之地。有人问公孙瓒这样作的原因,公孙瓒说:“士大夫们全都自认为他们应该富贵,给他们富贵,他们也不会感谢。”所以公孙瓒所宠信的都是商贩一类的庸人,与这些人结为兄弟,或者互通婚姻。这些人到处侵扰欺人,百姓怨恨他们。

  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仇,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为乌桓司马。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余级。乌桓峭王亦率种人及鲜卑七千余骑,随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义合兵十万共攻瓒,破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瓒所置长吏,复与鲜于辅、刘和兵合,瓒军屡败。

  已故幽州牧刘虞的从事、渔阳人鲜于辅等人,集结率领州中的军队,要一同为刘虞报仇。燕国人阎柔因平素威信较高,被推举为乌桓司马。阎柔召引胡人、汉人,有数万之多,与公孙瓒委任的渔阳郡太守邹丹在潞县以北大战,阎柔获胜,斩杀邹丹及其部下四千余人。乌桓峭王也率领乌桓人及鲜卑人,共七千余骑兵,随鲜于辅南下迎接刘虞的儿子刘和,与袁绍部将义联合,共计十万兵马,进攻公孙瓒。在鲍丘打败公孙瓒,斩杀两万余人。于是,代郡、广阳郡、上谷郡与右北平郡纷纷起兵,杀死公孙瓒所委任的官员,又与鲜于辅、刘和的队伍会师。公孙瓒军队屡战屡败。

  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瓒自谓易地当之,遂徒镇易,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五六丈,为楼其上;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以铁为门,斥去左右。男人七岁以上不得入门,专与姬妾居。其文簿、书记皆汲而上之。令妇人习为大声,使闻数百步,以传宣教令。疏远宾客,无忆亲信,谋臣猛将,稍稍乘散。自此之后,希复攻战。或问其故。瓒曰:“我昔驱畔胡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橹数十重,积谷三百万斛,食尽此谷,足以待天下之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