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纪一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上同光元年(癸未、923)

后唐记一后唐庄宗同光元年(癸未、公元923年)

  [1]春,二月,晋王下教置百官,于四镇判官中选前朝士族,欲以为相。河东节度判官卢质为之首,质固辞,请以义武节度判官豆卢革、河东观察判官卢程为之;王即召革、程拜行台左、右丞相,以质为礼部尚书。

  [1]春季,二月晋王下令设置百官,在河东、魏博、易定、镇冀四镇判官中选拔前朝的士族,想任命为宰相。河东节度判官卢质名列榜首,卢质坚决辞让,请求让义武节度判官豆卢革、河东观察判官卢程来充任。于是晋王马上召见豆卢革和卢程,并拜他们为行台左右承相,任命卢质为礼部尚书。

  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协等册命吴越王为吴越国王。丁卯,始建国。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谓所居曰宫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统内曰制敕,将吏皆称臣,惟不改元,表疏称吴越国而不言军,以清海节度使兼侍中传为镇海、镇东留后,总军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员外郎、客省等使。

  后梁国主派遣兵部侍郎崔协等,任命吴越王钱为吴越国王。丁卯(二十二日)钱开始建国,仪仗与卫士的名称都和天子的制度一样,把居住的地方叫做宫殿,府署叫做朝廷,命令下达到所管辖范围内曰制敕,将吏都称臣下,只是没有改年号,上表疏时称为吴赵国,而不再称某军节度,任命清海节度使兼侍中钱传为镇海、镇东留后,总管军府事务。设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员外部、客省等使。

  [2]李继韬虽受晋王命为安义留后,终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将申蒙复从而间之曰:“晋朝无人,终为梁所并耳。”会晋王置百官,三月,召监军张居翰、节度判官任圜赴魏州,琢、蒙复说继韬曰:“王急召二人,情可知矣。”继韬弟继远亦劝继韬自托于梁,继韬乃使继远指大梁,请以泽潞为梁臣。梁主大喜,更命安义军曰匡义,以继韬为节度使、同平章事。继韬以二子为质。

  [2]李继韬虽然接受晋王的命令为安义留后,但始终心里不安,他的幕僚魏琢、牙将申蒙又从中挑拨说:“晋国没有继承的人,最终是会被梁国所吞并的。”这时正好晋王在等置百官,三月,晋王让监军张居翰、节度判官任圜赶赴魏州,魏琢、申蒙又劝李继韬说:“晋王着急地召见这两个人,其情可知啊!”李继韬的弟弟李继远也劝李继韬要依靠后梁。李继韬派李继远到大梁,请求把泽州,潞州归属后梁而成为后梁的臣属。后梁主很高兴,下令把安义军改为匡义,任命李继韬为匡义节度使、同平章事。李继韬把他的两个儿子作为人质。

  安义旧将裴约戍泽州,泣谕其众曰:“余事故使逾二纪,见其分财享士,志灭仇雠。不幸捐馆,柩犹未葬,而郎君遽背君亲,吾宁死不能从也!”遂据州自守。梁主以其骁将董璋为泽州刺史,将兵攻之。

  安义军的旧将领裴约戍守在泽州,边哭边对部下说:“我侍奉原来的节度使李嗣昭二十多年,亲眼看见他财物分给士卒共亭,他立志消灭仇敌。但不幸去世,灵柩还没有安葬,他的儿子就背判父亲和其他亲人,我宁死也不能服从。”于是他占据泽州坚守。后梁主任命勇将董璋为泽州刺史,并让他率兵攻打裴约。

  继韬散财募士,尧山人郭威往应募。威使气杀人,系狱,继韬惜其才勇而逸之。

  李继韬分散财物来招募士卒,尧山人郭威前往应募。郭威因一气之下而杀死了市人,被捆起来送往监狱,李继韬珍惜郭威的才能和勇气,把他放了。

  [3]契丹寇幽州,晋王问帅于郭崇韬,崇韬荐横海节度使李存审。时存审卧病,已卯,徙存审为卢龙节度使,舆疾赴镇。以蕃汉马步副总管李嗣源领横海节度使。

  [3]契丹侵略幽州,晋王问郭崇韬谁可以率兵作战,郭崇韬推荐横海节度使李存审。李存审这时正卧床生病,已卯(初五),调李存审为卢龙节度使,用车子拉着他带病的身体前往。并任命蕃汉马步副总管李嗣源为横海节度使。

  [4]晋王筑坛于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已巳,升坛,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国号大唐,大赦,改元。尊母晋国太夫人曹氏为皇太后,嫡母秦国夫人刘氏为皇太妃。以豆卢革为门下侍郎,卢程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郭崇韬、张居翰为枢密使,卢质、冯道为翰林学士,张宪为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以义武掌书记李德休为御史中丞。德休,绛之孙也。

  [4]晋王在魏州牙城的南面修筑祭祀用的坛宇,夏季,四月,己巳(二十五日),晋王登上祭坛,祭告上帝,随即登皇帝宝位,国号为大唐,实行大赦,改年号。尊其母晋国太夫人曹氏为皇太后,尊其父的正妻秦国夫人刘氏为皇太妃。任命豆卢革为门下侍郎,卢程为中书侍郎,两人都为同平章事,任命郭崇韬、张居翰为枢密使,卢质、冯道为翰林学士,张宪为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任命义武节度掌书记李德休为御史中丞。李德休是李绛的孙子。

  诏卢程诣晋阳册太后、太妃。初,太妃无子,性贤,不妒忌;太后为武皇侍姬,太妃常劝武皇善待之,太后亦自谦退,由是相得甚欢。及受册,太妃诣太后宫贺,有喜色,太后忸怩不自安。太妃曰:“愿吾儿享国久长,吾辈获没于地,园陵有主,余何足言!”因相向欷。

  后唐帝下诏命令卢程到晋阳册封太后、太妃。当初,太妃没有儿子,性格贤惠,从不嫉妒。太后做武皇帝侍姬时,太妃经常劝说武皇帝要很好地对待她,太后也很谦让,因此两个人相处得很欢洽。到了受命册封时,太妃到太后的宫里祝贺,脸上显得很高兴,太后反而显出羞愧的样子,感到不安。太妃说:“希望我们的儿子能够长久地做皇帝,我们死后埋在地下,园陵有主,还有什么说的。”两个人因此又面对着面哭了一会儿。

  豆卢革、卢程皆轻浅无他能,上以其衣寇之绪,霸府元僚,故用之。

  豆卢革、卢程两人都很浅薄,没有其他才能,后唐帝认为他们是仕宦世家,过去霸府的僚属,所以就起用了他们。

  初,李绍宏为中门使,郭崇韬副之。至是,自幽州召还,崇韬恶其旧人位在已上,乃荐张居翰为枢密使,以绍宏为宣徽使,绍宏由是恨之。居翰和谨畏事,军国机政皆崇韬掌之。支度务使孔谦自谓才能勤效,应为租庸使;众议以谦人微地寒,不当遽总重任,故崇韬荐张宪,以谦副之,谦亦不悦。

  当初,李绍宏为中门使,郭崇韬为中门副使。这时,李绍宏又从幽州召回,郭崇韬很忌恨原来和他在一起的人职位比自己高,就推荐张居翰为枢密使,李绍宏为宣徽使,李绍宏因此而怀恨郭崇韬。张居翰和顺谨慎,怕惹事,军政大权都由郭崇韬掌握。支度务使孔谦自称有才能,而且勤劳效力,应当担任租庸使。大家认为孔谦地位低微,出身贫寒,不应当很快地提拔他担当重任,所以郭崇韬推荐张宪担任租庸使,孔谦为副使。孔谦心中也不高兴。

  以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又于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镇州为真定府,建北都。以魏博节度判官王正言为礼部尚书,行兴唐尹;太原马步都虞候孟知祥为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潞州观察判官任圜为工部尚书,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皇子继岌为北都留守、兴圣宫使,判六军诸卫事。时唐国所有凡十三节度、五十州。

  后唐把魏州升为兴唐府,在这里建东京,又在太原府建西京,同时把镇州升为真定府,建北都。任命魏博节度判官王正言为礼部尚书,兼任兴唐尹。任命太原马步都虞候孟知祥为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任命潞州观察判官任圜为工部尚书,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任命皇子李继岌为北都留守、兴圣宫使,判六军诸卫事。当时的唐国共有十三个节度、五十个州。

  闰月,追尊皇曾祖执宜曰懿祖昭烈皇帝,祖国昌曰献祖文皇帝,考晋王曰太祖武皇帝。立宗庙于晋阳,以高祖、太宗、懿宗、昭宗洎懿祖以下为七室。

  闰四月,后唐帝追尊曾祖父李执宜为懿祖昭烈皇帝,追尊祖父李国昌为献祖文皇帝,追尊父亲晋王李克用为太祖武皇帝。在晋阳建立宗庙,从高祖、太宗、懿宗、昭宗至懿祖以下,共七个庙宇。

  [5]甲午,契丹寇幽州,至易定而还。

  [5]甲午(二十日),契丹人侵略幽州,行至易定又退回。

  时契丹屡入寇,钞掠馈运,幽州食不支半年,卫州为梁所取,潞州内叛,人情岌岌,以为梁未可取,帝患之。会郓州将卢顺密来奔。先是,梁天平节度使戴思远屯杨村,留顺密与巡检使刘遂严、都指挥使燕守郓州。顺密言于帝曰:“郓州守兵不满千人,遂严、皆失众心,可袭取也。”郭崇韬等皆以为“悬军远袭,万一不利,虚弃数千人,顺密不可从。”帝密召李嗣源于帐中谋之曰:“梁人志在吞泽潞,不备东方,若得东平,则溃其心腹。东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惭,常欲立奇功以补过,对曰:“今用兵岁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胜,大功何由可成!臣愿独当此役,必有以报。”帝悦。壬寅,遣嗣源将所部精兵五千自德胜趣郓州。比及杨刘,日已暮,阴雨道黑,将士皆不欲进,高行周曰:“此天赞我也,彼必无备。”夜,渡河至城下,郓人不知,李从珂先登,杀守卒,启关纳外兵,进攻牙城,城中大扰。癸卯旦,嗣源兵尽入,遂拔牙城,刘遂严、燕奔大梁。嗣源禁焚掠,抚吏民,执知州事节度副使崔、判官赵凤送兴唐。帝大喜曰:“总管真奇才,吾事集矣。”即以嗣源为天平节度使。

  这时契丹人经常入侵后唐,强夺他们的粮食,幽州一年的粮食不够半年用。卫州被后梁夺取,潞州内部也发生叛乱,人们都感到很危险,认为不能消灭后梁,后唐帝也为此担忧。这时正好后梁郓州将领卢顺密来投奔。在此之前,后梁天平节度使戴思远驻扎在杨村,留下卢顺密和巡检使刘遂严、都指挥使燕驻守郓州。卢顺密告诉后唐帝说:“驻守郓州的士兵不足一千人,刘遂严和燕都失掉了民心,可以攻取郓州。”郭崇韬等都认为:“孤军远征,万一不利,白白丢掉数千人,卢顺密的话不可听从。”后唐帝秘密召见李嗣源,在帷帐中谋划说:“梁人的计划是吞并泽州、潞州,东边没有什么防备,如果能取得东平,就击败了他的心腹之地。东平可以夺取吗?”李嗣源自从在胡柳战役中因为没有跟从晋王,率兵北渡黄河,一直感到惭愧,经常打算建立奇功来弥补过去的过错。于是他回答后唐帝说:“现在打了一年多仗,百姓们很疲惫,如果不出奇制胜,怎能成就大的功业。我希望一个人挑起这次战役的重担,一定会有好消息报告皇帝。”后唐帝很高兴。壬寅(二十八日),派遣李嗣源率领他所属部队的五千精税士卒从德胜直取郓州。到达杨刘时,太阳已经落山,阴雨绵绵,道路漆黑,将士们都不想继续前进了。高行周说:“这是天助我也,他们一定毫无准备。”黑夜,渡过黄河到了城下,郓州人根本不知道,李从珂首先登上城门,杀死守城门的士卒,打开城门让队伍进去,接着进攻牙城,城中大乱。癸卯(二十九日)早晨,李嗣源的部队全部进入城内,攻取了牙城。刘遂严、燕逃奔到大梁。李嗣源禁止士卒在城内焚烧强掠,安抚百姓,只把知州事节度副使崔、判官赵凤押送到兴唐。后唐帝十分高兴地说:“总管你真是奇才,我们的事情成功了。”马上任命李嗣源为天平节度使。

  梁主闻郓州失守,大惧,斩刘遂严、燕于市,罢戴思远招讨使,降授宣化留后,遣使诘让北面诸将段凝、王彦章等,趣令进战。敬翔知梁室已危,以绳内靴中,入见梁主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为不肖,所谋无不用。今敌势益强,而陛下弃忽臣言,臣身无用,不如死。”引绳将自经。梁主止之,问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梁主从之,以彦章代思远为北面招讨使,仍以段凝为副。

  后梁主听说郓州失守,十分害怕,在大街上把刘遂严、燕斩了,罢免了戴思远的招讨使官职,降为宣化留后。梁主派遣使者去责问驻守在北面的段凝、王彦章等将领,让他们前进作战。敬翔知道后梁王室已经很危险了,于是把绳子装在靴子里进宫内求见后梁主,说:“先帝夺取天下的时候,不认为我敬翔没有才能,无论什么谋划都让我参与。现在敌人的势力更加强大,而陛下不听或忽视我的话,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不如死去。”把绳子从靴子里取出来就要上吊自缢。后梁主赶快劝阻,并问他有什么话想说。敬翔说:“现在的事情十分紧急,不用王彦章为大将,不能挽救梁王室的危亡。”后梁主听从了他的建议,让王彦章代替戴思远为北面招讨使,仍然用段凝为副招讨使。

  帝闻之,自将亲军屯澶州,命蕃汉马步都虞候朱守殷守德胜,戒之曰:“王铁枪勇决,乘愤激之气,必来唐突,宜谨备之!”守殷,王幼时所役苍头也。

  后唐帝听说这件事后,亲自率领亲军驻守在澶州,命令蕃汉马步都虞候朱守殷坚守德胜,并告诫他说:“王铁枪勇敢果断,他们乘士卒愤怒激动的气势,一定会突然到来,应当谨慎小心地防备他们。”朱守殷是后唐帝小时候所用的奴仆。

  又遣使遗吴王书,告以已克郓州,请同举兵击梁。五月,使者至吴,徐温欲持两端,将舟师循海而北,助其胜者。严可求曰:“若梁人邀我登陆为援,何以拒之?”温乃止。

  后唐帝又派遣使者给吴王送去书信,告诉吴王说郓州已经被攻破,请他一起率兵攻打后梁。五月,使者到达吴国,徐温打算脚踩两只船,率领水上部队沿海向北而行,帮助取得胜利的一方。严可求说:“如果梁军请求我们登上陆地援助他们,用什么理由拒绝他们呢?”于是徐温才停止了行动。

  [6]梁主召问王彦章以破敌之期,彦章对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彦章出,两日,驰至滑州。辛酉,置酒大会,阴遣人具舟于杨村;夜,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载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会饮尚未散,彦章阳起更衣,引精兵数千循河南岸趋德胜。天微雨,朱守殷不为备,舟中兵举锁烧断之,因以巨斧斩浮桥,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浮桥断,南城遂破,时受命适三日矣。守殷以小舟载甲士济河救之,不及。彦章进攻潘张、麻家口、景店诸寨,皆拔之,声势大振。

  [6]后梁主召见王彦章,问他多长时间可以击败敌人,王彦章回答说:“三天。”左右大臣都哑然失笑。王彦章率兵出发,用了两天时间,飞速到达滑州。辛酉(十八日),王彦章大办宴会,并秘密派人在杨村准备舟船。晚上,命令六百名士卒都拿着大斧,船上载着冶炼的工匠,准备了吹火用的皮囊和炭,顺流而下。这时宴会还没有结束,王彦章表面上是出去换衣服,实际上他率领数千精兵沿着黄河南岸直奔德用。这时天下着小雨,朱守殷没有一点防备,王彦章船上的士兵将城门的锁用火烧断,用大斧把浮桥砍断。王彦章率兵迅速向南城发起进攻。浮桥被砍断,南城就被攻破,此时正好是接受命令以后的第三天。朱守殷用小船载着士卒渡过黄河来援救,但已来不及了。王彦章又向潘张、麻家口、景店诸寨发起进攻,都攻了下来。王彦章的声势大振。

  帝遣宦者焦彦宾急趣杨刘,与镇使李周固守,命守殷弃德胜北城,撤屋为筏,载兵械浮河东下,助杨刘守备,徙其刍粮薪炭于澶州,所耗失殆半。王彦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湾曲,辄于中流交斗,飞矢雨集,或全舟覆没,一日百战,互有胜负。比及杨刘,殆亡士卒之半。已巳,王彦章、段凝以十万之众攻杨刘,百道俱进,昼夜不息,连巨舰九艘,横亘河津以绝援兵。城垂陷者数四,赖李周悉力拒之,与士卒同甘苦,彦章不能克,退屯城南,为连营以守之。

  后唐帝派遣宦官焦彦宾迅速赶到杨刘,与杨刘镇使李周在那里坚守。命令朱守殷放弃德胜北城,把房屋拆掉做成木筏,载着士兵和武器从黄河上向东漂下,帮助杨刘坚守,把德胜的粮草薪炭运往澶州,损失了将近一半。王彦章也把德胜南城的房屋拆掉,做成木筏,顺着黄河漂下去。王彦章和朱守殷各走一岸,每遇上黄河弯曲的地方,就在河中间战斗,射出的箭像雨一般密集,有时整船覆没,一日交战百余次,两军互有胜负。到达杨刘时,朱守殷的士卒有一半伤亡。己巳(二十六日),王彦章、段凝率领十万大军向杨刘发起进攻,四面八方一起推进,昼夜不停。把九艘大船连在一起,横放在黄河的渡口上,来阻挡朱守殷的援兵。杨刘城几次都差一点被攻陷,全靠李周与士卒同甘共苦,全力抵御,王彦章才没攻下,于是率兵退到城南驻扎,把营寨连起来坚守。

  杨刘告急于帝,请日行百里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内,何忧!”日行六十里,不废畋猎,六月,乙亥,至杨刘。梁兵堑垒重复,严不可入,帝患之,问计于郭崇韬,对曰:“今彦章据守津要,意谓可以坐取东平;苟大军大南,则东平不守矣。臣请筑垒于博州东岸以固河津,既得以应接东平,又可以分贼兵势。但虑彦章知,径来薄我,城不能就。愿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战以缀之,苟彦章旬日不东,则城成矣。”时李嗣源守郓州,河北声问不通,人心渐离,不保朝夕。会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密请降于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奔梁,时隶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临漳范延光送延孝蜡书诣帝,延光因言于帝曰:“杨刘控扼已固,梁人必不能取,请筑垒马家口以通郓州之路。”帝从之,遣崇韬将万人夜发,倍道趣博州,至马家口渡河,筑城昼夜不息。帝在杨刘,与梁人昼夜苦战。崇韬筑新城凡六日,王彦章闻之,将兵数万人驰至,戊子,急攻新城,连巨舰十余艘于中流以绝援路。时板筑仅毕,城犹卑下,沙土疏恶, 未有楼橹及守备;崇韬慰劳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战,遣间使告急于帝。帝自杨刘引大军救之,陈于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气,大呼叱梁军,梁人断绁敛舰;帝舣舟将渡,彦章解围,退保邹家口。郓州奏报始通。

  杨刘方面向后唐帝告急,请求皇帝日行百里赶快到达杨刘。后唐帝率兵前往援救,说:“有李周在那里,有什么忧虑的。”于是日行六十里,在路上还照常打猎。六月,乙亥(初二),到达杨刘。后梁军修筑了重重营垒,防守十分严密,很难深入,后唐帝十分担忧,就问郭崇韬怎么办好,郭崇韬回答说:“现在王彦章据守着重要的渡口,他的意思是想坐取东平。如果大军不向南开进,那么东平就难以坚守。我请求在博州东岸修筑营垒,巩固黄河渡口,既可以接应东平,又可以分散敌人的兵力。只要忧虑王彦章侦察到我们的情况,直接逼近我们,到那时我们的城还修不好。希望陛下召募敢死的士卒,每天让他们挑动敌人出动来牵制他们,如果王彦章十几天不向东去,城垒就可以修好。”这时李嗣源在郓州坚守,黄河以北的消息一点也不通,人心离散,朝不保夕。正好后梁军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秘密请求投降李嗣源,康延孝是太原地区的胡人,因为有罪,逃奔到后梁,当时属于段凝的部下。李嗣原派押牙临漳人范延光把康延孝请求投降的信用蜡封好送到后唐皇帝那里,范延光因此对后唐帝说:“杨刘把守很坚固,梁军一定攻不下来,请在马家口修筑城堡,打通通往郓州的道路。”后唐帝听从了他的意见,派郭崇韬率领万人连夜出发,兼程进奔博州,到马家口渡过黄河,昼夜不停地在那里修筑城堡。后唐帝则在杨刘,与后梁军昼夜苦战。郭崇韬修筑新城共用了六天时间,王彦章听到此事,便率领数万大军直奔新城,戊子(十五日),对新城发起紧急攻击,把十余艘战船连起来放到河的中间,断绝郭崇韬的援兵。当时马家口城垒的板墙刚刚修好,但城墙很低小,修墙用的沙土质量也不好,还没有修建望台和守备设施。郭崇韬慰劳士卒,以身率先,四面抗战,同时也派出密使向后唐帝告急。后唐帝从杨刘率领大军前来援救,在新城西岸摆开阵势,城里的士卒望见援兵来到,斗志倍增,大声斥骂后梁军,后梁军砍断了连接战船的绳子收回了战船。后唐帝的船刚要渡河,王彦章撤除了包围,退到邹家口坚守。郓州向后唐帝奏报的道路才打通。

  李嗣源密表请正朱守殷覆军之罪;帝不从。

  李嗣源秘密上表请求治朱守殷覆军之罪,后唐帝没有接受。

  [7]秋,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彦章等弃邹家口,复趋杨刘。甲寅,游弈将李绍兴败梁游兵于清丘驿南。段凝以为唐兵已自上流渡,惊骇失色,面数彦章,尤其深入。

  [7]秋季,七月,丁未(初五),后唐帝率领军队沿着黄河向南开进,王彦章等放弃了邹家口,又开赴杨刘。甲寅(十二日),游弈将李绍兴在清丘驿的南面击败了后梁军的流动部队。段凝以为后唐兵已从上游渡过了黄河,惊惧失色,当面指责王彦章不应当深入郓州之境。

  [8]乙卯,蜀侍中魏王宗侃卒。

  [8]乙卯(十三日),前蜀侍中魏王王宗侃去世。

  [9]戊午,帝遣骑将李绍荣直抵梁营,擒其斥候,梁人益恐,又以火筏焚其连舰。王彦章等闻帝引兵已至邹家口,己未,解杨刘围,走保杨村;唐兵追击之,复屯德胜。梁兵前后急攻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死者且万人,委弃资粮、铠仗、锅幕,动以千计。杨刘比至围解,城中无食已三日矣。

  [9]戊午(十六日),后唐帝派骑将李绍荣直抵后梁营,抓获后梁军的哨兵,后梁军更加恐惧,李绍荣又用火点着木筏焚烧了后梁军连在一起的战船。王彦章等听说后唐帝率兵已经到达邹家口,己未(十七日),撤去了杨刘的包围,逃到杨村去坚守。后唐军追击后梁军,驻扎在德胜。后梁军先后紧急攻打后唐的几座城。士卒们遭受到箭石的射击,河水淹死、中暑而死的将近一万人,丢弃的物资、粮食、铠甲、武器、军锅、幕帐等,常常以千计。等到杨刘解除包围时,城中已经三天没有粮食吃了。

  [10]王彦章疾赵、张乱政,及为招讨使,谓所亲曰:“待我成功还,当尽诛奸臣以谢天下!”赵、张闻之,私相谓曰:“我辈宁死于沙陀,不可为彦章所杀。”相与协力倾之。段凝素疾彦章之能而谄附赵、张,在军中与彦章动相违戾,百方沮桡之,惟恐其有功,潜伺彦章过失以闻于梁主。每捷奏至,赵、张悉归功于凝,由是彦章功竟无成。及归杨村,梁主信谗,犹恐彦章旦夕成功难制,征还大梁。使将兵会董璋攻泽州。

  [10]王彦章很憎恨赵岩、张汉杰干扰国政,他当了招讨使后,对其亲信说:“等我成功返回,将杀掉全部奸臣,以此来答谢天下百姓。”赵岩、张汉杰听到这些话,私下议论说:“我们宁愿被沙陀族杀死,也不能被王彦章所杀。”相互协力合作,准备搞倒王彦章。段凝平素就很嫉妒王彦章的才能,因而献媚依附赵、张,在军中动不动就和王彦章作对,千万百计地败坏损伤王彦章的声誉,惟恐他建立战功,经常偷偷地监视王彦章的过失,报告梁主。每次送来捷报,赵、张都把功劳说成是段凝的,因此王彦章竟没有建立功业。他回到杨村后,后梁主相信了谗言,又怕王彦章一旦取得成功难以控制,于是把他调回大梁,让他率兵和董璋一起攻打泽州。

  甲子,帝至杨刘劳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败矣。”

  甲子(二十二日),后唐帝到杨刘去慰劳李周说:“要不是你善于防守,我的事业早失败了。”

  [11]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程以私事干兴唐府,府吏不能应,鞭吏背;光禄卿兼兴唐少尹任团,圜之弟,帝之从姊婿也,诣程诉之。程骂曰:“公何等虫豸,欲倚妇力邪!”团诉于帝。帝怒曰:“朕误相此痴物,乃敢辱吾九卿!”欲赐自尽;卢质力救之,乃贬右庶子。

  [11]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程因私事求于兴唐府,兴唐府的官吏们没有答应,他就用鞭子抽打府吏们的背。光禄卿兼兴唐少尹任团是任圜的弟弟,后唐帝的叔伯姐姐的女婿,到了卢程那里去诉说,卢程骂他说:“你怎么这样下贱,难道想依仗你老婆的力量吗?”任团把此事告给了后唐帝,后唐帝非常生气地说:“我错看了这蠢东西,胆敢污辱我的九卿!”打算命令他自杀。卢质全力解救,才将他贬为右庶子。

  [12]裴约遣间使告急于帝,帝曰:“吾兄不幸生此枭獍,裴约独能知逆顺。”顾谓北京内牙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绍斌曰:“泽州弹丸之地,朕无所用,卿为我取裴约以来。”八月,壬申,绍斌将甲士五千救之,未至,城已陷,约死,帝深惜之。

  [12]裴约秘密派使者向后唐帝告急,后唐帝说:“我哥哥不幸生下这个禽兽,只有裴约能够知道他的逆顺。”回头对北京内牙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绍斌说:“泽州这块弹丸之地,我没什么用处,你为我去把裴约叫回来。”八月,壬申(初一),李绍斌率领五千士卒前往援救裴约,还没有到达泽州,泽州城已被攻破,裴约也战死,后唐帝十分痛惜。

  [13]甲戌,帝自杨刘还兴唐。

  [13]甲戌(初三),后唐帝从杨刘回到兴唐。

  [14]梁主命于滑州决河,东注曹、濮及郓以限唐兵。

  [14]后梁主命令从滑州把黄河河提打开,把水引向东面灌注曹、濮以及郓州三城,以隔断后唐兵。

  [15]初,梁主遣段凝监大军于河上,敬翔、李振屡请罢之,梁主曰:“凝未有过”。振曰:“俟其有过,则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赂赵、张求为招讨使,翔、振力争以为不可;赵、张主之,竟代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于是宿将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马副元帅张宗言于梁主曰:“臣为副元帅,虽衰朽,犹足为陛下捍御北方。段凝晚进,功名未能服人,众议,恐贻国家深忧。”敬翔曰:“将帅系国安危,今国势已尔,陛下岂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听。

  [15]当初,后梁主曾派遣段凝在黄河上监督大军作战,敬翔、李振多次请求罢免他。后梁主说:“段凝没有过错。”李振说:“等到他有了过错时,国家就危险了。”这时,段凝用厚礼贿赂赵岩、张汉杰,请求出任招讨使,敬翔、李振据理力争,认为不能任命段凝。最后由赵、张作主,竟用段凝代替了王彦章北面招讨使的职务,是老将们很愤怒,士卒们也不服气。天下兵马副元帅张宗对后梁主说:“我做天下兵马副元帅,虽然已经老了,但足以为陛下抵御北方侵略者。段凝是个晚辈,他的功名不能服人,大家对此议论纷纷,恐怕要给国家带来深深的忧患。”敬翔也说:“军队的将帅关系到国家的安危,现在国家的形势已经危急,陛下怎么还不留意呢?”后梁主都没有听从。

  戊子,凝将全军五万营于王村,自高陵津济河,剽掠澶州诸县,至于顿丘。

  戊子(十七日),段凝率领五万大军驻扎在王村,从高陵津渡过黄河,掠夺抢劫了澶州各县,然后到了顿丘。

  梁主命王彦章将保銮骑士及他兵合万人,屯兖、郓之境,谋复郓州,以张汉杰监其事。

  后梁主命令王彦章率领保銮骑士和其他兵力共一万余人驻扎在兖州、郓州境内,打算夺回郓州,并派张汉杰监督他的军队。

  [16]庚寅,帝引兵屯朝城。

  [16]庚寅(十九日),后唐帝率兵驻扎在朝城。

  戊戌,康延孝帅百馀骑来奔,帝解所御锦袍玉带赐之,以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领博州剌史。帝屏人问延孝以梁事,对曰:“梁朝地不为狭,兵不可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何则?主既暗懦,赵、张兄弟擅权,内结宫掖,外纳货赂,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不择才德,不校勋劳。段凝智勇俱无,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自将兵以来,专率敛行伍以奉权贵。每出一军,不能专任将帅,常以近臣监之,进止可否动为所制。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董璋引陕虢、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卫、邢寇镇定,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帝大悦。

  戊戌(二十七日),康延孝率领一百多骑兵来投奔后唐,后唐帝脱下穿的锦袍玉带赏赐给他,并任命他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兼任博州剌史。后唐帝让周围的人退下,然后向康延孝询问后梁的事情。康延孝回答说:“梁朝的地盘不算小,兵力也不算少,然而看他过去所干的事情,最后必然会灭亡。为什么呢?梁主愚昧软弱,赵、张兄弟独揽大权,里面勾结皇宫的人员,外面接受贿赂,官职的高低只看贿赂的多少而定,对才能和品德不加选择,也不管有无功劳。段凝智勇全然没有,一夜之间竟升到王彦章、霍彦威的上面,自从段凝统兵以来,他任意约束士卒,以此来讨好权贵。梁王每次出兵,不能把军权交给将帅,经常用亲信来监督军队,军队前进与否,常受这些人制约。最近又听说梁主打算四面出击,命令董璋率领陕州、虢州、泽州、潞州的军队从石会关直驱太原,命令霍彦威率领汝州、洛州的军队从相州、卫州、邢州、州侵犯镇定,命令王彦章、张汉杰率领禁卫军攻打郓州,命令段凝、杜晏球率领大军抵挡陛下,决定在十月大举进攻。我自己认为梁兵集中在一起确实不少,但一分散开就不多了。希望陛下养精蓄锐来等待他们分兵作战,到那时您率领五千精锐的骑兵从郓州出发直捣大梁,抓获其伪主,十天一个月之间,天下即可平定。”后唐帝十分高兴。

  [17]蜀主以文思殿大学士韩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军使顾在为狎客,陪侍游宴,与宫女杂坐,或为艳歌相唱和,或谈嘲谑浪,鄙俚亵慢,无所不至,蜀主乐之。在,彦朗之子也。

  [17]前蜀主把文思殿大学士韩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军使顾在当作陪伴嬉游饮宴的人,经常陪侍前蜀主玩乐吃喝,他们和宫女们杂坐在一起,有时作一些艳歌相唱和,有时高谈阔论,戏谑放荡,轻慢粗俗,无所不为,前蜀主很喜欢他们这样做。顾在是顾彦朗的儿子。

  时枢密使宋光嗣等专断国事,恣为威虐,务徇蜀主之欲以盗其权。宰相王锴、庚传素等各保宠禄,无敢规正。潘在迎每劝蜀主诛谏者,无使谤国。嘉州司马刘赞献陈后主三阁图,并作歌以讽;贤良方正蒲禹卿对策语极切直;蜀主虽不罪,亦不能用也。

  当时枢密使宋光嗣等专断国家大事,任意施威肆虐,专门顺从前蜀主的欲望来盗用大权。宰相王锴、庚传素等各保自己的宠爱和俸禄,不敢规劝纠正。潘在迎经 常劝前蜀主诛杀那些进谏的人,不要使他们诽谤国家。嘉州司马刘赞献陈后主三各图,并作歌加以讽谕,贤良方正蒲禹卿在考场上的对策也很恳切直爽 。前蜀主虽然没有怪罪他们,但也不起用他们。

  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阳宴近臣于宣华苑,酒酣,嘉王宗寿乘间极言社稷将危,流涕不已。韩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谐笑而罢。

  九月,庚戌(初九),前蜀主因为重阳节在宣华苑宴请亲近的大臣,酒喝得正高兴时,嘉王王宗寿乘空极力陈说国家将要危亡,痛哭不已。韩昭、潘在迎说:“嘉王喜欢在喝酒后哭泣。”因此一笑了之。

  [18]帝在朝城,梁段凝进至临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胜失利以来,丧刍粮数百万,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支半岁。泽潞未下。卢文进、王郁引契丹屡过瀛、涿之南,传闻俟草枯冰合,深入为寇,又闻梁人欲大举数道入寇,帝深以为忧,召诸将会议。宣微使李绍宏等皆以为郓州城门之外皆为寇境,孤远难守,有之宵如无之,请以易卫州及黎阳于梁,与之约和,以河为境,休兵息民,俟财力稍集,更图后举。帝不悦,曰:“如此吾无葬地矣。”乃罢诸将,独召郭崇韬问之。对曰:“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余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耻也。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升平,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其意冀有奸人动摇,变生于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军粮将尽,若非陛下决志,大功何由可成!谚曰:‘当道筑室,三年不成。’帝王应运,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司天奏:“今岁天道不利,深入必无功。”帝不听。

  [18]后唐帝在朝城,后梁将段凝率兵进军到临河县南面,澶州西面、相州南面每天都有敌人来侵犯。自从在德胜失利以来,损失粮草数百万,租庸副使孔谦凶暴地收取赋税来供应军需,很多百姓逃跑了,收上来的租税越来越少,仓库里的积蓄支持不了半年。泽州、潞州尚未攻下,卢文进、王郁率领契丹人曾多次经过瀛、涿的南面,传说等到草枯结冰就进一步深入后唐境。又听说后梁主准备从四面八方大举进攻后唐,后唐帝为此深深忧患,于是召集诸位将领商议对策。宣徽使李绍宏等都认为郓州城门之外都是敌人占领区,孤立遥远,难以坚守,占有不如放弃,请求用这些地方换取后梁的卫州和黎阳,和后梁定约和好,以黄河为界,停止战争,让百姓得到休息,等到财力稍有积蓄时,再进一步计划以后的行动。后唐帝听后,很不高兴,说:“这样下去,我就没有葬身之地了。”于是停止与诸位将领商议,单独召见郭崇韬。郭崇韬回答说:“陛下不梳头洗脸、不解甲已经十五年多,您的志向是想雪洗国家的深仇大恨。现在已经名正言顺地做了皇帝,黄河以北的士卒百姓们天天盼望天下太平,现在刚刚得到郓州这块很小的地方,不能坚守而要放弃它,这样怎么能将中原大地全部占有呢?我所担心的是将士们灰心丧气,将来粮食吃完了,大家都离散,虽然划河为界,又有谁来为陛下坚守阵地呢?我曾详细地向康延孝询问过黄河以南的情况,揣度自己,估计敌人,日夜思考这些事情,我认为成败的机会就在今年。梁国现在将全部精锐部队交给了段凝,占领我们的南边,又把河堤决开,以此来保护自己,说我们不能马上渡过黄河,他依靠这些有利条件就没有再设防。他们派王彦章逼近郓州,目的是希望有奸人动摇,在我们内部发生变化。段凝本来不是什么将材,他不能临阵决策,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投降过来的人都说大梁没有什么军队,如果陛下留下部分兵力坚守魏州,保卫杨刘,亲自率领精锐部队与郓州会合起来,长驱直入汴梁,城中本来就很空虚,一定会望风自溃。如果伪主投降或者被杀,那么他们的各将领自然也会投降。不然的话,今年秋天五谷不丰收,军粮将要吃完,如果陛下不下定决心,大的功业怎么可以成功?俗话说:‘当道筑室,三年不成。’帝王顺应天运,一定会有天命,关键是陛下不能再迟疑了。”后唐帝说:“这些正合乎我的想法。大丈夫成则为王,败则为虏,我已经决定行动了。”司天上奏说:“今年天道不利,深入敌境一定不会成功。”后唐帝没有听信。

  王彦章引兵逾汶水,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从珂将骑兵逆战,败其前锋于递坊镇,获将士三百人,斩首二百级,彦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谓郭崇韬曰:“郓州告捷,足壮吾气。”已巳,命将士悉遣其家属归兴唐。

  王彦章率兵过了汶水,即将向郓州发起进攻,李嗣源派遣李从珂率领骑兵迎战,并在递坊镇打败了王彦章的前锋部队,抓获了三百多名将士,斩杀了二百多人,王彦章退守中都。戊辰(二十七日),捷报上奏到朝城,后唐帝十分高兴,对郭崇韬说:“郓州首战告捷,这足以壮大我们的士气。”己巳(二十八日),命令将士们把全部家属送回兴唐府。

  [19]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19]冬季,十月,辛未朔(初一),出现日食。

  [20]帝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继岌归兴唐,与之诀曰:“事之成败,在此一决;若其不济,当聚吾家于魏宫而焚之!”仍命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言同守东京。

  [20]后唐帝送魏国夫人刘氏、皇子李继岌回到兴唐府,和他们诀别说:“事情的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不能成功,就把我们全家集合起来到魏宫全部自焚。”仍然命令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言共同坚守东京。

  壬申,帝以大军自杨刘济河,癸酉,至郓州,中夜,进军逾汶,以李嗣源为前锋,甲戌旦,遇梁兵,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追击,破之。王彦章以数十骑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之,识其声,曰:“王铁枪也!”拔剌之,彦章重伤,马踬,遂擒之,并擒都监张汉杰、曹州剌史李知节、裨将赵廷隐、刘嗣彬等二百余人,斩道数千级。廷隐,开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壬申(初二),后唐帝率领大军从杨刘渡过黄河,癸酉(初三),到达郓州,半夜,继续进军,过了汶水,命令李嗣源为前锋部队,甲戌(初四)早晨,与后梁军相遇,一战就打败了后梁军,一直追到中都,包围了中都城。城中没有防备,不一会儿,后梁军冲出包围,后唐军奋勇追击,打败了后梁军。王彦章率领几十个骑兵逃跑,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人独马追击他,李绍奇听出是王彦章的声音,说:“王铁枪!”于是拔出长剌向王彦章,王彦章负重伤,马跌倒,抓获了王彦章,同时抓获了后梁军都监张汉杰、曹州剌史李知节、副将赵廷隐、刘嗣彬等二百多人,斩杀了好几千人。赵廷隐是开封人。刘嗣彬是刘知俊同族的后代。

  彦章尝谓人曰:“李亚子斗鸡小儿,何足畏!”至是,帝谓彦章曰:“尔常谓我小儿,今日服未?”又问:“尔名善将,何不守兖州?中都无壁垒,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天命已去,无足言者。”帝惜彦章之材,欲用之,赐药傅其创,屡遣人诱谕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将,与皇帝交战十五年;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纵皇帝怜而生我,我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此我所不为也。”帝复遣李嗣源自往谕之,彦章卧谓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彦章素轻嗣源,故以小名呼之。于是诸将称贺,帝举酒属嗣源曰:“今日之功,公与崇韬之力也。向从绍宏辈语,大事去矣。”

  王彦章曾经对人说:“  [38]有人议论说任命功臣郭崇韬为宰相,他不了解朝廷的典章制度,应当用前朝名家来辅佐他。有人推荐礼部尚书薛廷,太子少保李琪也曾当过太祖时的册礼使,他们都是师长宿儒,而且有文才,应当为宰相。郭崇韬上奏说薛廷华而不实,没有做宰相的本事;而李琪险诈,没有士大夫的风范;尚书左丞赵光胤廉洁正直,后梁朝还没有灭亡的时候,北方人都说他有做宰相的才略。豆卢革推荐礼部侍郎韦说,说他熟悉朝廷的典章制度。丁巳(十七日),后唐帝任命赵光胤为中书侍郎,与韦说同为同平章事。赵光胤是赵光逢的弟弟。韦说是韦岫的儿子。薛廷是的儿子。赵光胤性格轻率,喜欢自夸,韦说谨慎庄重,遵守常法。

  赵光逢自梁朝罢相,杜门不交宾客,光胤时往见之,语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户曰:“请不言中书事。”

  赵光逢自从后梁朝罢了他宰相以后,关起门来不和外面宾客交往,赵光胤有时去看望他,谈话中涉及到政事。有一天,赵光逢在他的门上写上:“请不要谈中书省的事。”

  [39]租庸副使孔谦畏张宪公正,欲专使务,言于郭崇韬曰:“东京重地,须大臣镇之,非张公不可。”崇韬即奏以宪为东京副留守,知留守事。戊午,以豆卢革判租庸,兼诸道盐铁转运使。谦弥失望。

  [39]租庸副使孔谦对张宪的公正很害怕,他想一个人专管租庸使一司的事务,于是他对郭崇韬说:“东京是一个重要的地方,需要一个臣去镇守,这个人非张公不可。”郭崇韬于是上奏请求任命张宪为东京副留守,主管留守的事务。戊午(十八日),任命豆卢革判租庸使,兼任诸道盐铁转运使。孔谦大失所望。

  [40]已未,加张全义守尚书令,高季兴守中书令。时季兴入朝,上待之甚厚,从容问曰:“朕欲用兵于吴、蜀,二国何先?”季兴以蜀道险难取,乃对曰:“吴地薄民贫,克之无益,不如先伐蜀。蜀土富饶,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后,顺流而下,取吴如反掌耳。”上曰:“善!”

  [40]已未(十九日),后唐帝让张全义守尚书令,让高季兴守中书令。当时高季兴入朝拜见后唐帝,后唐帝对他很好,后唐帝从容地问他:“我计划向吴国和蜀国发起进攻,这两国里先打哪个呢?”高季兴认为前蜀国道险,难以夺取,于是回答说:“吴国地薄民穷,夺取它没有什么好处,不如先攻打蜀国。蜀国的土地富饶,再加上蜀主荒淫,百姓们都怨恨他,攻打他一定会取得胜利。攻下蜀国以后,顺流而下,再夺取吴国,这样就易如反掌。”后唐帝说:“很好!”

  [41]辛酉,复以永平军大安府为西京京兆府。

  [41]辛酉(二十一日),后唐帝又把过去后梁国的永平军大安府改为西京京兆府。

  [42]甲子,帝发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阳。

  [42]甲子(二十四日),后唐帝从大梁出发。十二月,庚午(初一),到达洛阳。

  [43]吴越王以行军司马杜建徽为左丞相。

  [43]吴越王钱任命行军司马杜建徽为左丞相。

  [44]壬申,诏以汴州宫苑为行宫。

  [44]壬申(初三),后唐帝下诏书把汴州的宫苑作为行宫。

  [45]以耀州为顺义军,延州为彰武军,邓州为威胜军,晋州为建雄军,安州为安远军;自余藩镇,皆复唐旧名。

  [45]后唐帝把耀州改为顺义军,延州改为彰武军,邓州改为威胜军,晋州改为建雄军,安州改为安远军。其余的潘镇,都恢复了唐朝时的旧名称。

  [46]庚辰,御史台奏:“朱温篡逆,删改本朝《律令格式》,悉收旧本焚之,今台司及刑部、大理寺所用皆伪廷之法。闻定州敕库独有本朝《律令格式》具在,乞下本道录进。”从之。

  [46]庚辰(十一日),御史台上奏说:“朱温篡夺君位,删改了本朝的《律令格式》,烧掉了旧的法律书,现在台司及刑部、大理寺所用的全是伪朝的法律条文。听说定州国库里保存有完整的本朝《律令格式》,请求下令定州,让他们抄录一份送上。”后唐帝听从了他的意见,

  [47]李继韬闻上灭梁,忧惧,不知所为,欲北走契丹,会有诏征诣阙;继韬将行,其弟继远曰:“兄以反为名,何地自容!往与不往等耳,不若深沟高垒,坐食积粟,犹可延岁月;入朝,立死矣。”或谓继韬曰:“先令公有大功于国,主上于公,季父也,往必无虞。”继韬母杨氏,善蓄财,家赀百万,乃与杨氏偕行,赍银四十万两,他货称是,大布赂遗。伶人宦官争为之言曰:“继韬初无邪谋,为奸人所惑耳。嗣昭亲贤,不可无后。”杨氏复入宫见帝,泣请其死,以其先人为言;又求哀于刘夫人,刘夫人亦为之言。及继韬入见待罪,上释之,留月馀,屡从游畋,宠待如故。皇弟义成节度使、同平章事存渥深诋诃之,继韬心不自安,复赂左右求还镇,上不许。继韬潜遣人遗继远书,教军士纵火,冀天子复遣已抚安之,事泄,辛巳,贬登州长史,寻斩于天津桥南,并其二子。遣使斩李继远于上党,以李继达充军城巡检。

  [47]李继韬听说后唐帝消灭了后梁国,又担忧又害怕,不知怎么办好,想向北逃到契丹人那里,正好此时后唐帝下诏让他到朝廷。李继韬准备出发上朝,他的弟弟李继远说:“哥哥因为反叛而闻名,哪里容得下你?你去和不去一个样,不如挖沟修垒,坐吃存粮,这样还可以延长一些活的时间。如果你入朝,立刻就会被杀死。”也有人对李继韬说:“你的父亲对国家曾经立过大功,皇帝对于你来说就如同叔父,你去朝廷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李继韬的母亲杨氏,善于理财,家产万贯,于是李继韬和他的母亲一同前往,携带了四十万两银子,其他礼物带的也相当可观,还有不少货币,一起送去贿赂皇宫的人。皇宫里的伶人、宦官们都争着为他们说好话,说:“李继韬当初并没有什么邪恶阴谋,只是被一些奸诈邪恶的坏人所迷惑。李嗣昭是个好人,不能无后。”杨氏又亲自进宫去拜见后唐帝,并按照他先人的话边哭边请求后唐帝赐死。后来她又请求刘夫人同情她,刘夫人也为她说好话。李继韬去拜见后唐帝请求治罪时,后唐帝把他给赦免了。李继韬在皇宫里住了一月多,经常跟着后唐帝出去游玩打猎,所受庞爱和原来一样。后唐帝的弟弟义成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存渥经常毁谤李继韬,李继韬感到心中很不安。于是他又贿赂后唐帝的左右,请求让他回原来的方镇,后唐帝没有答应。后来李继韬秘密派人送给他弟弟李继远一封信,请他弟弟让士卒们在军营放火,希望后唐帝再派自己回去安抚士卒,事情败露之后,辛巳(十二日),把他贬为登州长史,不久在天津桥南斩杀了他,同时还斩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后唐帝又派使者去上党斩杀了李继远,让李继达任军城巡检。

  召权知军州事李继俦诣阙,继俦据有继韬之室,料简妓妾,搜校货财,不时即路。继达怒曰:“吾家兄弟父子同时诛死者四人,大史曾无骨肉之情,贪淫如此;吾诚羞之,无面视人,生不如死!”甲申,继达衰服,帅麾下百骑坐戟门呼曰:“谁与吾反者?”因攻牙宅,李继俦。节度副使李继珂闻乱,募市人,得千馀,攻子城。继达知事不济,开东门,归私第,尽杀其妻子,将奔契丹,出城数里,从骑皆散,乃自刭。

  后唐帝又召代理知军州事李继俦到朝廷,自李继韬被杀后,李继俦占据了李继韬的家室,他挑选了一些妓妾,搜寻了一些钱财,不多时就准备上路了。李继达生气地说:“我家兄弟父子同时被斩杀了四人,大哥没有一点骨肉之情,这样贪财好色,我真感到害羞,无脸见人,活着不如死去。”甲申(十五日),李继达穿着丧服,率领他部下一百余骑兵坐在李继俦家大门口呼喊说:“谁和我一起造反?”于是攻打李继俦的家,杀了李继俦。节度副使李继珂听说李继达叛乱,于是招募了一千多市民,向子城发起进攻。李继达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于是他打开东门,跑回了自己的家,把他的妻子儿子全部杀掉,准备投奔契丹,他出城走了几里路以后,跟从他的骑兵们都逃散了,于是他也自杀了。

  [48]甲申,吴王得遣司农卿洛阳卢苹来奉使,严可求豫料帝所问,教苹应对,既至,皆如可求所料。苹还,言唐主荒于游畋,啬财拒谏,内外皆怨。